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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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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无相坊，清诚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回忆着刚才灵魂看到的画面。
“王宝是货车司机？酒驾？最后是车祸吗？如果是车祸，王宝的情绪应该是痛苦才对，但为什么王宝会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王宝最后撞到了什么？
“小宝是个好人，请你们救救他吧！”清诚又想起王宝的奶奶的话。“那么，王宝应该是出车祸了吧？”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王宝的奶奶，很可能是聂许。他为什么让自己去救王宝？”
清诚一时想不明白，他放下这时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睡觉。
一闭眼，眼前竟然出现了那幅水浒戏的画面。
半截半截的身体，飞在空中，落在地上，飞溅的血像一朵朵花，把空中，地上一截一截的断体残肢连在一起。
清诚用力压下这些画面，收敛心念，澄清心灵，再次准备入睡。
但一放松心灵……
地上半截半截的身体，飞溅在空中的血花。
这些画面又一次出现在清诚的眼前。
想像着这些画面，清诚此时竟感到一种快感——屠戮者的快感！
自己竟然感到那种，消失了很久的别样的情绪——屠戮者的快感！
小时候，他喜欢拿热水浇蚂蚁洞，拿弹弓射鸟，从中得到屠戮弱者的快感。
随着年长，看的书多了，他开始警惕这种情绪。
这种行为虽然被他的理性制止了，但是，但这种情绪，却在不经意的时候，在他心底泛起，比如，常常幻想自己有莫大的力量，像小说中的剑仙一样，手指轻轻一动，远远的就能把人或物削成两半。
比如，在深夜里，又幻想着自己能有一把枪，躲在黑暗的房间里，把楼下路灯下吵闹的人一一射杀，然后又幻想着，子弹必须是拐弯的，这样，不会被警察怀疑。
比如啊，深夜里被摩托车的噪音吵醒，又会幻想着，自己能够扔一块石头，正好落在飞驰的摩托车轮前，让他车毁人亡，又绝不会牵连到自己。
从这些幻想中，他都能得到快感。
后来，师傅说，这是人心底潜藏的恶鬼，给予人的秉性。只有消泯心中的恶鬼，这种情绪才能够完全消除。
到了清诚觉醒灵魂这前，这种情绪也早已经绝灭。
虽然有时候还会有幻想，但幻想的不是杀人的力量，而是让这个世界更美丽的力量，比哪，他幻想着自己用手抚过大地，便能让大地上风暖花开如锦绣。
自己心中此时竟然又泛起了这种情绪，又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
难道自己心底的恶鬼，并没有消亡？
清诚想到今天的经历，想到木片《水浒戏》的灵魂。
是那片花瓣……
清诚看着自己灵魂的手腕上，那片血红的花瓣，自己的灵魂，被这片花瓣污染了。
当时就觉得这片花瓣不是好礼物，只是黑大汉诚恳的笑容，让自己不忍拒绝。
没有恶意，未必不是敌人啊。
清诚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对付心灵中的杂念和恶念，他早有经验。
只要心灵对美好的信仰足够坚定，这些杂念和恶念，只是浮在心表的汽泡罢了。
当有美好的东西充满心灵，这些恶念便会被洗涤。
清诚一时压抑不住心灵的恶念，便收敛心神躲进的心田世界。
心田世界里有他最美好的东西，开满花的杏树，静湖的水，白雾中的女神……
一进入心田世界，这些美好的东西便充满了他的灵魂。
屠戮的快感，立即被驱逐。
手腕上的那片花瓣，立即被洗涤。
六
清晨，金色的晨光洗去天地间的薄雾，无相坊院子里的花和叶别样的鲜艳。
素玺在西墙下修剪花草，长发披在白色的风衣上，一缕缕光如水一般在上面流动。
黄雀和尚坐在葡萄树下，手里捧着《金刚经》，抬头默默的，看着素玺的背影。
清诚坐在黄雀的傍边练习雕刻，这时放下刻刀，看见和尚的样子，心想，和尚究竟是不敢表白？还是真的只愿意这样远远的望着素玺？
青修在傍边用刀写甲骨文，看了一眼和尚的样子，想了想，没说什么，转头问清诚：“小珏呢？”
“还没见到他呢。”清诚随意答道：“还没起床吧……”说到这里，就感觉不对，现在已经早上七点左右了，小珏跟大家一样，习惯了六点起床……
“我去看看他……”清诚说着，站起来，走向小珏的卧室。
小珏的卧室在二楼的最东侧。
清诚推开门，窗帘还没有拉开，室内很暗，清诚模模糊糊的，看见小珏的背影。
小珏背对房门，站在书桌前，听见房门响，他豁然回头。
两只腥红的眼睛，瞪向清诚。
清诚吓了一跳，他看见一又腥红的眼睛。
小珏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两只眼睛，像有红色的火焰在里面流动。
清诚眨了眨眼，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再看向小珏。
腥红的眼睛消失了，小珏的脸色有些苍白。
清诚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走到小珏近前，又看见小珏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怎么了？”清诚关心的问道：“生病了？”
“没有。”小珏摇了摇头说：“昨晚没睡好……”
说完，又回头看向书桌上。
书桌上是一幅水墨画。
清诚看了一眼，就大为诧异：“《李逵劫法场》？”
“昨夜一闭眼，这幅画就在我眼前晃，一直睡不着，就把它画下来了。”小珏解释道。
“睡不着？是不想睡？还是想睡，睡不着？”清诚问。
失眠是因为管束不住自己的心念和情绪。觉醒灵魂之后，对自己的心灵有了绝对的控制力，所以只有不想睡，绝不会有，想睡，睡不着的情况。
“前半夜是想睡，睡不着，后半夜，是不想睡。”小珏盯着画，回答道。
“前半夜失去了对心灵魂撑控，应该也是因为他的灵魂被那片花瓣污染了。后半夜又恢复了对心灵的撑控力，所以应该是消除了花瓣对灵魂的污染。但是，为什么不想睡呢？”清诚思索着，问道：“为什么后半夜不想睡了呢？”
“在想一些东西……”小珏沉思着回答道。
“在想什么东西？”清诚问。
“这幅画上承载的东西。”小珏低着望着桌上的画，一边回答：“这幅画，是让我们看被人们推崇的好汉和英雄如何屠戮民众呢？还是要告诉我们，民众心中的崇尚好汉和英雄，其实就是这种敢杀人，能杀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强者呢？”“李逵不是英雄好汉。”清诚摇了摇头说。
“他不是英雄？只是你认为罢了。”小珏笑了笑说：“在大多数读过水浒的人的心里，甚至在作者心里，他就是一个英雄好汉。”
清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善于辨论。如果是平时，自己没必要辩论这个问题，但是，看小珏现在的状态，他的灵魂正处在迷茫中，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他的灵魂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碧玺、青修、和尚，你们来一下。”清诚走到门前，冲外面喊了一声。
三人走进房间，在清诚的示意下，看向小珏。
“人心中真的有这种欲望吗？”小珏问。
“什么欲望？”青修刚进门，听到这个问题，不解的问道。
“如果一个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也不必担心法律的惩戒，他会不会为了追求这种畅快淋漓的快感，而去杀人呢？”小珏问。
青修怔了怔，转头问清诚：“他什么情况？”
清诚指了指桌上的《劫法场》，说：“可能是因为昨天那个灵魂送我们的花瓣。”
“那片花瓣？”青修想了想，自己昨晚确实有些心烦意乱，看了一会儿书，心灵就回复了安宁澄净，那片沾在她灵魂上的花瓣也消失了。他没有在意，也没有想到花瓣竟然有改变人的思想的力量。
她转头看向碧玺，碧玺见多识广，希望她有办法引导小珏的思想转变过来。
碧玺神情沉静，没有说话，碰了碰青修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燥。
屋内一时沉静下来……
小珏感到迷茫，他突然觉得人性已经不值的拯救，即然人的真实欲望，是想要坠落成为杀戮的恶鬼，还值得拯救吗？不如任由他们坠为恶鬼吧，看着他们成为恶鬼吧，然后看着恶鬼们互相杀戮，一个个活的痛苦，死的惨忍！这不正是报应吗？
想到这时，小珏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快意！
“你们坏下去吧，坏下去吧，相互伤害，相互给予痛苦，相互残忍的杀害吧，哈哈……那时候该多么痛快呀！”小珏突然笑了起来，叫了起来。
清诚碰了碰小珏的胳膊，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很好啊！从未感觉这样好过！好像去掉了一层枷锁，无比轻松，无比愉快！”小珏轻笑着说，眼睛望着《劫法场》图，有些痴迷的说：“我好像悟道了！”
“悟道了？悟了什么？”清诚问。
小珏似乎用力压住心中的激动和狂热，用平静的语气说：“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也终于知道，这个世界感到最大的欢喜是什么？”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
这个问题，对修行人来说，是一个禁忌问题。
物质世界的终极结果，是毁灭。人的目的，是在物质世界毁灭之前，超脱出去，不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但这不是终极目的，人类不应该有终极目的，因为终极，就是结束，就是再没有未来，到了这一刻停止。终极，也就是灭亡。
对于修道人来说，人类的世界没有‘终极’，因为他们信仰‘天行健，自强不息’，相信人类命脉永不绝灭。
当小珏说出‘终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灵魂，由积极的，向上的，向永无止境的修行的灵魂，变成了消积的，服从于物质世界的规律，并且认可了终将毁灭这个结果。
他的道心泯灭了，灵魂沉沦了，灵魂将被囚困在物质世界中。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清诚小心的问道，希望小珏的回答，不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个结果。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得到最大的欢喜。”小珏回答道。
这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答案，不是‘毁灭’。清诚的心松了一口气，又追问道
“最大的欢喜是什么？”
小珏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清诚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人的最大的欢喜畅快是什么吗？”
“希望得到实现？”
“不是。”
“爱情圆满，事业成功？”
小珏摇了摇头。
“还有比这些更让人高兴的事吗？”清诚看着小珏，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啊？”
“是对恶人的报复！”小珏加重语气说：
“对恶人的报复，所得到的欢畅的量，是无止境的，恶人所犯的罪恶越多，伤害恶人的手段越残忍，恶人所受的痛苦越大，人们所得到的欢畅也就越大。所以，只要恶人所犯的罪恶足够多，还有什么欢愉能够比残忍的折磨恶人更大呢？”
这话……又是这类道理，清诚和青修明明觉得不对，却无可反驳的‘道理’。
素玺依旧沉静，平静的问道：“所以，世界的终极目地是什么呢？”
小珏有些压抑不住的狂热：“这个世界的终极目的？这个世界的最大欢愉？就是让人类犯下足够的罪恶，罪恶积累的越多！越重！这个世界报复人类的手段越残忍，得到的欢愉就越大啊！为了这个目的，这个世界在养人的恶啊，他暗暗的鼓励人们为恶，人性其实就是他的意志啊，所以啊，人性终将变成恶鬼，只有人性变成恶鬼，背负着足够的罪恶，相互残忍伤害杀戮，这个世界，才会得到足够的畅快啊！”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深思熟虑之后的颠狂的话。
碧玺笑了笑，说：“世界的终极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性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啊，我知道我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啊，我希望我的灵魂将会会成为什么样子。”
碧玺清澈的目光，望着小珏，接着说：“我们的力量啊，只能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人性’太沉重了，我们背负不起。如果你心里有拯救这个世界的想法，你的灵魂将会沉沦到人性之下，将会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中。”
“所以啊，我们要自私一些啊，我们所有的努力，只是要让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里，而不是去拯救这个世界，我们没有力量去拯救别人。”她停了一下，又重重的语气说：“更没有资格去拯救别人。”
“我们只能拯救我们自己。”素玺对小珏笑了笑，接着说：“你要把这个世界背负在你的身上，不但愚蠢，而且，太狂妄了啊！”
小珏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那我们现在在做的事——与聂许做敌，阻止须达拏愚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拯救别人吗？难道也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吗？”清诚问。
“对呀，也只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啊。”素玺点了点头说：“对我们来说，做这件事情，只是在做好事。做好事的目标，并不是帮助别人，而是在我们灵魂中积淀美好的记忆和情感。”
小珏沉思着，一时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认为，我们是你的亲人吗？”碧玺问小珏。
小珏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昨天你心中所信仰的美好东西吗？”碧玺又问。
小珏点又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昨天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碧玺接着问道。
“不是忘记了……是今天找到更美好的东西了，昨天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已经归于平凡了。我不再觉得他美好了。”
素玺笑了笑：“我们心中信仰某一种美好的东西，并不是要得到那种美好的东西，而是在信仰那种美好的东西的时候，会在我们的灵魂中积淀下美好。这种在我们灵魂中积淀的美好东西，是我们对于外在的，美好事物的，坚定不移的感情。今天追逐这种美好的东西，明天追逐另一种美好的东西，看起来是在追求美好，但是啊，你失去了自己灵魂中的‘坚定不移’的感情。这是在丧失自己灵魂中的美好啊。”她盯着小珏的眼睛，轻声问：“这是你早就知道的道理，只是今天忘记了吧。”
这并不是小珏早就知道的道理，只是觉醒灵魂之后，隐隐约约的有些这类想法，此时被素玺的话引导，突然也就觉得自己似乎早就觉悟了这个道理。
对于外在美好事物的追求，并不是为了得到那些美好的事物，而是通过这个过程，在自己的灵魂中积淀美好道德……
自己错了……自己不该放弃昨天以前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
但是自己又真的觉得昨天以前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已经不再美好啊。
小珏的心乱了，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撞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
灵魂成了思想的战场，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他怎么了？”清诚把小珏放在床上，回头问素玺。
“他的灵魂被《水浒戏》上的精神污染了。”素玺回答说。
“灵魂被污染了？”清诚不解的问：“是什么意思？”
素玺想了想，慢慢解释道：“简单说呢，就像沉迷，嗯，就像孩子沉迷在游戏里，沉迷在小说里，沉迷在电视剧里。”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不过呢，普通人，没有觉醒灵魂，对外界的接着，终究是隔了一层肉体，所以肉体的感觉会唤醒孩子的沉迷。小珏呢，觉醒了灵魂，已经没有肉体之隔，所以是很深度的沉迷。”
“我们该怎么办？”青修问。
素玺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小珏在洗涤灵魂上的污染，等他醒来，就没事了。”
五
无相坊，清诚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回忆着刚才灵魂看到的画面。
“王宝是货车司机？酒驾？最后是车祸吗？如果是车祸，王宝的情绪应该是痛苦才对，但为什么王宝会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王宝最后撞到了什么？
“小宝是个好人，请你们救救他吧！”清诚又想起王宝的奶奶的话。“那么，王宝应该是出车祸了吧？”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王宝的奶奶，很可能是聂许。他为什么让自己去救王宝？”
清诚一时想不明白，他放下这时问题，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睡觉。
一闭眼，眼前竟然出现了那幅水浒戏的画面。
半截半截的身体，飞在空中，落在地上，飞溅的血像一朵朵花，把空中，地上一截一截的断体残肢连在一起。
清诚用力压下这些画面，收敛心念，澄清心灵，再次准备入睡。
但一放松心灵……
地上半截半截的身体，飞溅在空中的血花。
这些画面又一次出现在清诚的眼前。
想像着这些画面，清诚此时竟感到一种快感——屠戮者的快感！
自己竟然感到那种，消失了很久的别样的情绪——屠戮者的快感！
小时候，他喜欢拿热水浇蚂蚁洞，拿弹弓射鸟，从中得到屠戮弱者的快感。
随着年长，看的书多了，他开始警惕这种情绪。
这种行为虽然被他的理性制止了，但是，但这种情绪，却在不经意的时候，在他心底泛起，比如，常常幻想自己有莫大的力量，像小说中的剑仙一样，手指轻轻一动，远远的就能把人或物削成两半。
比如，在深夜里，又幻想着自己能有一把枪，躲在黑暗的房间里，把楼下路灯下吵闹的人一一射杀，然后又幻想着，子弹必须是拐弯的，这样，不会被警察怀疑。
比如啊，深夜里被摩托车的噪音吵醒，又会幻想着，自己能够扔一块石头，正好落在飞驰的摩托车轮前，让他车毁人亡，又绝不会牵连到自己。
从这些幻想中，他都能得到快感。
后来，师傅说，这是人心底潜藏的恶鬼，给予人的秉性。只有消泯心中的恶鬼，这种情绪才能够完全消除。
到了清诚觉醒灵魂这前，这种情绪也早已经绝灭。
虽然有时候还会有幻想，但幻想的不是杀人的力量，而是让这个世界更美丽的力量，比哪，他幻想着自己用手抚过大地，便能让大地上风暖花开如锦绣。
自己心中此时竟然又泛起了这种情绪，又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
难道自己心底的恶鬼，并没有消亡？
清诚想到今天的经历，想到木片《水浒戏》的灵魂。
是那片花瓣……
清诚看着自己灵魂的手腕上，那片血红的花瓣，自己的灵魂，被这片花瓣污染了。
当时就觉得这片花瓣不是好礼物，只是黑大汉诚恳的笑容，让自己不忍拒绝。
没有恶意，未必不是敌人啊。
清诚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对付心灵中的杂念和恶念，他早有经验。
只要心灵对美好的信仰足够坚定，这些杂念和恶念，只是浮在心表的汽泡罢了。
当有美好的东西充满心灵，这些恶念便会被洗涤。
清诚一时压抑不住心灵的恶念，便收敛心神躲进的心田世界。
心田世界里有他最美好的东西，开满花的杏树，静湖的水，白雾中的女神……
一进入心田世界，这些美好的东西便充满了他的灵魂。
屠戮的快感，立即被驱逐。
手腕上的那片花瓣，立即被洗涤。
六
清晨，金色的晨光洗去天地间的薄雾，无相坊院子里的花和叶别样的鲜艳。
素玺在西墙下修剪花草，长发披在白色的风衣上，一缕缕光如水一般在上面流动。
黄雀和尚坐在葡萄树下，手里捧着《金刚经》，抬头默默的，看着素玺的背影。
清诚坐在黄雀的傍边练习雕刻，这时放下刻刀，看见和尚的样子，心想，和尚究竟是不敢表白？还是真的只愿意这样远远的望着素玺？
青修在傍边用刀写甲骨文，看了一眼和尚的样子，想了想，没说什么，转头问清诚：“小珏呢？”
“还没见到他呢。”清诚随意答道：“还没起床吧……”说到这里，就感觉不对，现在已经早上七点左右了，小珏跟大家一样，习惯了六点起床……
“我去看看他……”清诚说着，站起来，走向小珏的卧室。
小珏的卧室在二楼的最东侧。
清诚推开门，窗帘还没有拉开，室内很暗，清诚模模糊糊的，看见小珏的背影。
小珏背对房门，站在书桌前，听见房门响，他豁然回头。
两只腥红的眼睛，瞪向清诚。
清诚吓了一跳，他看见一又腥红的眼睛。
小珏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两只眼睛，像有红色的火焰在里面流动。
清诚眨了眨眼，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再看向小珏。
腥红的眼睛消失了，小珏的脸色有些苍白。
清诚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走到小珏近前，又看见小珏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怎么了？”清诚关心的问道：“生病了？”
“没有。”小珏摇了摇头说：“昨晚没睡好……”
说完，又回头看向书桌上。
书桌上是一幅水墨画。
清诚看了一眼，就大为诧异：“《李逵劫法场》？”
“昨夜一闭眼，这幅画就在我眼前晃，一直睡不着，就把它画下来了。”小珏解释道。
“睡不着？是不想睡？还是想睡，睡不着？”清诚问。
失眠是因为管束不住自己的心念和情绪。觉醒灵魂之后，对自己的心灵有了绝对的控制力，所以只有不想睡，绝不会有，想睡，睡不着的情况。
“前半夜是想睡，睡不着，后半夜，是不想睡。”小珏盯着画，回答道。
“前半夜失去了对心灵魂撑控，应该也是因为他的灵魂被那片花瓣污染了。后半夜又恢复了对心灵的撑控力，所以应该是消除了花瓣对灵魂的污染。但是，为什么不想睡呢？”清诚思索着，问道：“为什么后半夜不想睡了呢？”
“在想一些东西……”小珏沉思着回答道。
“在想什么东西？”清诚问。
“这幅画上承载的东西。”小珏低着望着桌上的画，一边回答：“这幅画，是让我们看被人们推崇的好汉和英雄如何屠戮民众呢？还是要告诉我们，民众心中的崇尚好汉和英雄，其实就是这种敢杀人，能杀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强者呢？”“李逵不是英雄好汉。”清诚摇了摇头说。
“他不是英雄？只是你认为罢了。”小珏笑了笑说：“在大多数读过水浒的人的心里，甚至在作者心里，他就是一个英雄好汉。”
清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善于辨论。如果是平时，自己没必要辩论这个问题，但是，看小珏现在的状态，他的灵魂正处在迷茫中，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他的灵魂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碧玺、青修、和尚，你们来一下。”清诚走到门前，冲外面喊了一声。
三人走进房间，在清诚的示意下，看向小珏。
“人心中真的有这种欲望吗？”小珏问。
“什么欲望？”青修刚进门，听到这个问题，不解的问道。
“如果一个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也不必担心法律的惩戒，他会不会为了追求这种畅快淋漓的快感，而去杀人呢？”小珏问。
青修怔了怔，转头问清诚：“他什么情况？”
清诚指了指桌上的《劫法场》，说：“可能是因为昨天那个灵魂送我们的花瓣。”
“那片花瓣？”青修想了想，自己昨晚确实有些心烦意乱，看了一会儿书，心灵就回复了安宁澄净，那片沾在她灵魂上的花瓣也消失了。他没有在意，也没有想到花瓣竟然有改变人的思想的力量。
她转头看向碧玺，碧玺见多识广，希望她有办法引导小珏的思想转变过来。
碧玺神情沉静，没有说话，碰了碰青修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燥。
屋内一时沉静下来……
小珏感到迷茫，他突然觉得人性已经不值的拯救，即然人的真实欲望，是想要坠落成为杀戮的恶鬼，还值得拯救吗？不如任由他们坠为恶鬼吧，看着他们成为恶鬼吧，然后看着恶鬼们互相杀戮，一个个活的痛苦，死的惨忍！这不正是报应吗？
想到这时，小珏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快意！
“你们坏下去吧，坏下去吧，相互伤害，相互给予痛苦，相互残忍的杀害吧，哈哈……那时候该多么痛快呀！”小珏突然笑了起来，叫了起来。
清诚碰了碰小珏的胳膊，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很好啊！从未感觉这样好过！好像去掉了一层枷锁，无比轻松，无比愉快！”小珏轻笑着说，眼睛望着《劫法场》图，有些痴迷的说：“我好像悟道了！”
“悟道了？悟了什么？”清诚问。
小珏似乎用力压住心中的激动和狂热，用平静的语气说：“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也终于知道，这个世界感到最大的欢喜是什么？”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
这个问题，对修行人来说，是一个禁忌问题。
物质世界的终极结果，是毁灭。人的目的，是在物质世界毁灭之前，超脱出去，不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但这不是终极目的，人类不应该有终极目的，因为终极，就是结束，就是再没有未来，到了这一刻停止。终极，也就是灭亡。
对于修道人来说，人类的世界没有‘终极’，因为他们信仰‘天行健，自强不息’，相信人类命脉永不绝灭。
当小珏说出‘终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灵魂，由积极的，向上的，向永无止境的修行的灵魂，变成了消积的，服从于物质世界的规律，并且认可了终将毁灭这个结果。
他的道心泯灭了，灵魂沉沦了，灵魂将被囚困在物质世界中。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清诚小心的问道，希望小珏的回答，不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个结果。
“这个世界运行的终极目的，是得到最大的欢喜。”小珏回答道。
这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答案，不是‘毁灭’。清诚的心松了一口气，又追问道
“最大的欢喜是什么？”
小珏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清诚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人的最大的欢喜畅快是什么吗？”
“希望得到实现？”
“不是。”
“爱情圆满，事业成功？”
小珏摇了摇头。
“还有比这些更让人高兴的事吗？”清诚看着小珏，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啊？”
“是对恶人的报复！”小珏加重语气说：
“对恶人的报复，所得到的欢畅的量，是无止境的，恶人所犯的罪恶越多，伤害恶人的手段越残忍，恶人所受的痛苦越大，人们所得到的欢畅也就越大。所以，只要恶人所犯的罪恶足够多，还有什么欢愉能够比残忍的折磨恶人更大呢？”
这话……又是这类道理，清诚和青修明明觉得不对，却无可反驳的‘道理’。
素玺依旧沉静，平静的问道：“所以，世界的终极目地是什么呢？”
小珏有些压抑不住的狂热：“这个世界的终极目的？这个世界的最大欢愉？就是让人类犯下足够的罪恶，罪恶积累的越多！越重！这个世界报复人类的手段越残忍，得到的欢愉就越大啊！为了这个目的，这个世界在养人的恶啊，他暗暗的鼓励人们为恶，人性其实就是他的意志啊，所以啊，人性终将变成恶鬼，只有人性变成恶鬼，背负着足够的罪恶，相互残忍伤害杀戮，这个世界，才会得到足够的畅快啊！”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深思熟虑之后的颠狂的话。
碧玺笑了笑，说：“世界的终极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性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啊，我知道我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啊，我希望我的灵魂将会会成为什么样子。”
碧玺清澈的目光，望着小珏，接着说：“我们的力量啊，只能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人性’太沉重了，我们背负不起。如果你心里有拯救这个世界的想法，你的灵魂将会沉沦到人性之下，将会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中。”
“所以啊，我们要自私一些啊，我们所有的努力，只是要让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里，而不是去拯救这个世界，我们没有力量去拯救别人。”她停了一下，又重重的语气说：“更没有资格去拯救别人。”
“我们只能拯救我们自己。”素玺对小珏笑了笑，接着说：“你要把这个世界背负在你的身上，不但愚蠢，而且，太狂妄了啊！”
小珏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那我们现在在做的事——与聂许做敌，阻止须达拏愚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拯救别人吗？难道也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吗？”清诚问。
“对呀，也只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灵魂达到美好的境界啊。”素玺点了点头说：“对我们来说，做这件事情，只是在做好事。做好事的目标，并不是帮助别人，而是在我们灵魂中积淀美好的记忆和情感。”
小珏沉思着，一时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认为，我们是你的亲人吗？”碧玺问小珏。
小珏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昨天你心中所信仰的美好东西吗？”碧玺又问。
小珏点又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昨天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碧玺接着问道。
“不是忘记了……是今天找到更美好的东西了，昨天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已经归于平凡了。我不再觉得他美好了。”
素玺笑了笑：“我们心中信仰某一种美好的东西，并不是要得到那种美好的东西，而是在信仰那种美好的东西的时候，会在我们的灵魂中积淀下美好。这种在我们灵魂中积淀的美好东西，是我们对于外在的，美好事物的，坚定不移的感情。今天追逐这种美好的东西，明天追逐另一种美好的东西，看起来是在追求美好，但是啊，你失去了自己灵魂中的‘坚定不移’的感情。这是在丧失自己灵魂中的美好啊。”她盯着小珏的眼睛，轻声问：“这是你早就知道的道理，只是今天忘记了吧。”
这并不是小珏早就知道的道理，只是觉醒灵魂之后，隐隐约约的有些这类想法，此时被素玺的话引导，突然也就觉得自己似乎早就觉悟了这个道理。
对于外在美好事物的追求，并不是为了得到那些美好的事物，而是通过这个过程，在自己的灵魂中积淀美好道德……
自己错了……自己不该放弃昨天以前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
但是自己又真的觉得昨天以前所信仰的美好的东西，已经不再美好啊。
小珏的心乱了，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撞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
灵魂成了思想的战场，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他怎么了？”清诚把小珏放在床上，回头问素玺。
“他的灵魂被《水浒戏》上的精神污染了。”素玺回答说。
“灵魂被污染了？”清诚不解的问：“是什么意思？”
素玺想了想，慢慢解释道：“简单说呢，就像沉迷，嗯，就像孩子沉迷在游戏里，沉迷在小说里，沉迷在电视剧里。”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不过呢，普通人，没有觉醒灵魂，对外界的接着，终究是隔了一层肉体，所以肉体的感觉会唤醒孩子的沉迷。小珏呢，觉醒了灵魂，已经没有肉体之隔，所以是很深度的沉迷。”
“我们该怎么办？”青修问。
素玺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小珏在洗涤灵魂上的污染，等他醒来，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