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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蛇与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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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经历凶案，目睹碎尸，以及多年来藏在内心之中矛盾又肮脏的希望全世界陪着自己倒霉的愿望，这些都不是他想被人知晓的秘密。
他从未主动与人说过这些；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被人疼惜，也不会被人理解。
他们只会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感叹——真可怜啊。
然后就再没了然后。
“我说了什么？是不是有奇怪的内容？”他向眼前的男人焦急的求证，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没有。
许四合沉默的回望他，目光之中有着意味不明的反问，好像还有着让人不喜的怜悯。
这样的眼神比回答更加直观，也比回答更加残忍。
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在药物麻醉之下像个狗一样摇尾乞怜的脆弱样子，一定好笑至极。
他一定在内心鄙视了我吧？
就像曾经遇到的所有人一样。
无名的悲凉感侵袭了少年的全身，使他生起了一种愤怒想哭的冲动。
“你他妈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可怜我吗？是在想‘果然是这样’吗？是不是觉得这样奇奇怪怪的经历会养出我这样的性格好他妈的正常啊？是不是认为我平时精神病似的样子超搞笑啊！啊！你说啊！”精神纤细到一定程度的少年控制不住的发出了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似乎在问眼前的男人，也似乎在问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甚至似乎是在问自己。
问那个自己都讨厌，自己都觉得恶心，自己都认为是一颗已经泯灭了人性的定时炸弹的自己。
吼过之后，少年捂着自己的额头伏在许四合的身前痛哭起来——
十年前，他曾有认真的想过，假如他有父母的话，哪怕他们不爱他，哪怕他们冷漠到不近人情，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他们的存在，他便也能远好过如今的情形。
他并不在意拥有某样东西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的利益多少优越，他只是觉得，因为别人拥有，所以自己也必须要拥有……
这样他才能与别人一样，然后挣脱掉异类的身份，与那些排挤自己的施暴者们站在一起成为同类。
说白了，他想要凭借着相似性融入群体；想要不再孤独……
可惜，就算这种完全出于盲从心理，缺乏自主意识与自我认同的愿望。
他却永远实现不了。
因为不论他如何掩盖自己曾经的经历，也都无法排除掉他与自己期望的“正常人”中，巨大的个体差异。
于是他开始想，如果他注定无法站到那些人的位置，那就将他们都拉下来，变得和自己一样——大家都惨兮兮的不就好了。
但依然没有变好。
因为即使世界都坏掉了，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他的自卑，他的奴性，他的冷漠，他的神经兮兮……
他所有的与众不同不是来源于别人对他的感觉，而是他对自己的感觉。
十年前他被这个愿望折磨，十年后也仍旧受其困扰。
他终于渐渐明白，从他开始发觉自己与别人不同的那一刻起，他便永远也无法与别人一样——
这是他自我的认知问题。
难以修改。
想来大概是由于他在成长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歪掉了，所以成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废品……
“你是不是敏感过头了？”许四合反复揉着少年的头毛，“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你本就一无所有，也不用再害怕失去什么……”
所以在这样糟糕的境况之下，你才没有再受到伤害。
“你说没什么不好？”少年微微抬头。
他双眼看起来格外晶亮，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里面闪烁着，“你懂什么？不过是远远的站在一边说三道四而已。如果只是完全归零的状态也就算了，但是偏偏有人想要在我的头顶狠狠踩上一脚，再把那仅存一点点勇气都拿走让我变成负数！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出于我不一样，出于我一无所有！”
许四合望着他，片刻后蓦然笑出了声，“你在撒娇？”他抚摸着少年的脊背，“你这是在控诉我之前欺负了你对吧？嗯？”
他翻身一扑，将少年压在了床上，“是谁欺软怕硬来着，是谁在我面前跪下说做什么都可以的？狡猾的坏东西。”
秦杨铮浆糊似的脑袋在床上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只听身上那青年笑中带着些喘息的声音不断的传进耳朵来，如同嘲讽一般——
“分明是你先主动来招惹我的，却把我说的像个罪人一样？”
“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类型啊。你是初中女生吗？”
“难道你一直都觉得是有我这样人存在才让你变得这么可怜的么？哪里搞错了吧？”
“将所有的不顺心都归属为了世界的错别人的错，然后一心想要整个世界都灭亡，变得像你一样倒霉，你这颗心可真是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啊……”
说到了这里，许四合被秦杨铮从床上一脚给踹了下去。
不知是羞辱还是愤怒，从床上坐起身的少年激动的浑身颤抖，但最后却是一言不发的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背对着被踹到了床下的许四合。
我承认，我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错过……
我只不过是活的艰苦；
我只不过是心里嫉妒；
我只不过是感觉孤独！
难道我还要因为这几句忍不住腹诽与抱怨就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是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又来了！
秦杨铮猛地将脑袋蒙在了被子下。
【没有你的同类，没有你的同盟。】
【这不是别人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
【而是你，】
【肮脏的老鼠，怎样都不配与其他生物为伍】
闭嘴！
不想听！
“秦杨铮？”被踢下床的许四合起身趴伏在床边，轻轻戳着被子里的少年，“你这是生气了？”
对方没有回答。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你不能接受，那我和你道歉，你不要太在意。”
“没有，”秦杨铮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你说的对。”
“？”
“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正确，甚至还有可能有点赞美过头了。”
“我很自私，也的确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从愿望到思想，我无一不是肮脏的。”
“喂……”许四合微微蹙眉。
“我承认啊，其实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开心极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变得像我，我心里超级平衡。”
“我那些想法直说出来又如何？上帝本就该公平的分配不幸，”秦杨铮掀开被子转了过来，“所以我认为你们现在遭受的还远远不够。”
少年异常的平静的目光让人感到心悸与震惊。
他的眼中不是想象中的怒火，而是自暴自弃般的空洞，“我就是觉得你们该活的更痛苦一点，这样我才能找到平衡。”
一瞬间，许四合觉得自己将这孩子给完全看透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秦杨铮的痛苦源头——
他是矛盾的。
因为他根本不愿接受有着那样想法的自己，
因为他总是想要变为与内心相反的样子。
他自我厌恶，自我排斥，自我否定。
这些都不过是基于他认为——
他与绝大多数人想得不同，他没有归属，没有朋友，甚至没人理解……
因此他是错的。
而他……
并不想当这样的异类。
……
许四合将原本准备到嘴边的措辞全部抛在了脑后，他舒展开了眉头，只是用手盖在了少年的眼睛上，轻声说道，“好。”
没有再多余的言语。
“你说好？呵，你在安慰我？”少年自嘲着问道。
“不是安慰，”许四合将秦杨铮前额的碎发顺到了他的脑后，“我理解你，我有同理心。”
这个男人的眼神诚恳至极，让人几乎分辨不出他言语中是否有掺假。
秦杨铮忽然鼻子一酸，却还是扯开许四合的手凶道，“你有个屁的同理心，你根本就没受过苦。”
虽说语气说不上太过的敌对，但整个人却是都完全呈现出一种紧绷着浑身肌肉的挑衅状态。
“或许你说的对，”他将少年的身体揽了过来，贴着他的鼻尖，“可你忘了吗？从某些点来说，我们是相似的，所以我是你的同类。是另一个境遇之下的你。”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我们是一样的，
是不具备和“他们”的共同点的异类。
所以你不用再感到孤独，
不用再感到无助。
你在今日来临之时迎来了新生，找到了归属。
并再不藏匿于黑暗，也再不畏惧光明。
……
秦杨铮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感动到了，可最后还是选择将其推开，“你不是我的同类，”他说，“因为你只是个假装同类的虚伪猎食者。”
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经历凶案，目睹碎尸，以及多年来藏在内心之中矛盾又肮脏的希望全世界陪着自己倒霉的愿望，这些都不是他想被人知晓的秘密。
他从未主动与人说过这些；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被人疼惜，也不会被人理解。
他们只会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感叹——真可怜啊。
然后就再没了然后。
“我说了什么？是不是有奇怪的内容？”他向眼前的男人焦急的求证，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没有。
许四合沉默的回望他，目光之中有着意味不明的反问，好像还有着让人不喜的怜悯。
这样的眼神比回答更加直观，也比回答更加残忍。
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在药物麻醉之下像个狗一样摇尾乞怜的脆弱样子，一定好笑至极。
他一定在内心鄙视了我吧？
就像曾经遇到的所有人一样。
无名的悲凉感侵袭了少年的全身，使他生起了一种愤怒想哭的冲动。
“你他妈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可怜我吗？是在想‘果然是这样’吗？是不是觉得这样奇奇怪怪的经历会养出我这样的性格好他妈的正常啊？是不是认为我平时精神病似的样子超搞笑啊！啊！你说啊！”精神纤细到一定程度的少年控制不住的发出了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似乎在问眼前的男人，也似乎在问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甚至似乎是在问自己。
问那个自己都讨厌，自己都觉得恶心，自己都认为是一颗已经泯灭了人性的定时炸弹的自己。
吼过之后，少年捂着自己的额头伏在许四合的身前痛哭起来——
十年前，他曾有认真的想过，假如他有父母的话，哪怕他们不爱他，哪怕他们冷漠到不近人情，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他们的存在，他便也能远好过如今的情形。
他并不在意拥有某样东西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的利益多少优越，他只是觉得，因为别人拥有，所以自己也必须要拥有……
这样他才能与别人一样，然后挣脱掉异类的身份，与那些排挤自己的施暴者们站在一起成为同类。
说白了，他想要凭借着相似性融入群体；想要不再孤独……
可惜，就算这种完全出于盲从心理，缺乏自主意识与自我认同的愿望。
他却永远实现不了。
因为不论他如何掩盖自己曾经的经历，也都无法排除掉他与自己期望的“正常人”中，巨大的个体差异。
于是他开始想，如果他注定无法站到那些人的位置，那就将他们都拉下来，变得和自己一样——大家都惨兮兮的不就好了。
但依然没有变好。
因为即使世界都坏掉了，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他的自卑，他的奴性，他的冷漠，他的神经兮兮……
他所有的与众不同不是来源于别人对他的感觉，而是他对自己的感觉。
十年前他被这个愿望折磨，十年后也仍旧受其困扰。
他终于渐渐明白，从他开始发觉自己与别人不同的那一刻起，他便永远也无法与别人一样——
这是他自我的认知问题。
难以修改。
想来大概是由于他在成长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歪掉了，所以成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废品……
“你是不是敏感过头了？”许四合反复揉着少年的头毛，“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你本就一无所有，也不用再害怕失去什么……”
所以在这样糟糕的境况之下，你才没有再受到伤害。
“你说没什么不好？”少年微微抬头。
他双眼看起来格外晶亮，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里面闪烁着，“你懂什么？不过是远远的站在一边说三道四而已。如果只是完全归零的状态也就算了，但是偏偏有人想要在我的头顶狠狠踩上一脚，再把那仅存一点点勇气都拿走让我变成负数！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出于我不一样，出于我一无所有！”
许四合望着他，片刻后蓦然笑出了声，“你在撒娇？”他抚摸着少年的脊背，“你这是在控诉我之前欺负了你对吧？嗯？”
他翻身一扑，将少年压在了床上，“是谁欺软怕硬来着，是谁在我面前跪下说做什么都可以的？狡猾的坏东西。”
秦杨铮浆糊似的脑袋在床上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只听身上那青年笑中带着些喘息的声音不断的传进耳朵来，如同嘲讽一般——
“分明是你先主动来招惹我的，却把我说的像个罪人一样？”
“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类型啊。你是初中女生吗？”
“难道你一直都觉得是有我这样人存在才让你变得这么可怜的么？哪里搞错了吧？”
“将所有的不顺心都归属为了世界的错别人的错，然后一心想要整个世界都灭亡，变得像你一样倒霉，你这颗心可真是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啊……”
说到了这里，许四合被秦杨铮从床上一脚给踹了下去。
不知是羞辱还是愤怒，从床上坐起身的少年激动的浑身颤抖，但最后却是一言不发的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背对着被踹到了床下的许四合。
我承认，我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错过……
我只不过是活的艰苦；
我只不过是心里嫉妒；
我只不过是感觉孤独！
难道我还要因为这几句忍不住腹诽与抱怨就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是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又来了！
秦杨铮猛地将脑袋蒙在了被子下。
【没有你的同类，没有你的同盟。】
【这不是别人的错，也不是世界的错。】
【而是你，】
【肮脏的老鼠，怎样都不配与其他生物为伍】
闭嘴！
不想听！
“秦杨铮？”被踢下床的许四合起身趴伏在床边，轻轻戳着被子里的少年，“你这是生气了？”
对方没有回答。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你不能接受，那我和你道歉，你不要太在意。”
“没有，”秦杨铮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你说的对。”
“？”
“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正确，甚至还有可能有点赞美过头了。”
“我很自私，也的确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从愿望到思想，我无一不是肮脏的。”
“喂……”许四合微微蹙眉。
“我承认啊，其实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开心极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变得像我，我心里超级平衡。”
“我那些想法直说出来又如何？上帝本就该公平的分配不幸，”秦杨铮掀开被子转了过来，“所以我认为你们现在遭受的还远远不够。”
少年异常的平静的目光让人感到心悸与震惊。
他的眼中不是想象中的怒火，而是自暴自弃般的空洞，“我就是觉得你们该活的更痛苦一点，这样我才能找到平衡。”
一瞬间，许四合觉得自己将这孩子给完全看透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秦杨铮的痛苦源头——
他是矛盾的。
因为他根本不愿接受有着那样想法的自己，
因为他总是想要变为与内心相反的样子。
他自我厌恶，自我排斥，自我否定。
这些都不过是基于他认为——
他与绝大多数人想得不同，他没有归属，没有朋友，甚至没人理解……
因此他是错的。
而他……
并不想当这样的异类。
……
许四合将原本准备到嘴边的措辞全部抛在了脑后，他舒展开了眉头，只是用手盖在了少年的眼睛上，轻声说道，“好。”
没有再多余的言语。
“你说好？呵，你在安慰我？”少年自嘲着问道。
“不是安慰，”许四合将秦杨铮前额的碎发顺到了他的脑后，“我理解你，我有同理心。”
这个男人的眼神诚恳至极，让人几乎分辨不出他言语中是否有掺假。
秦杨铮忽然鼻子一酸，却还是扯开许四合的手凶道，“你有个屁的同理心，你根本就没受过苦。”
虽说语气说不上太过的敌对，但整个人却是都完全呈现出一种紧绷着浑身肌肉的挑衅状态。
“或许你说的对，”他将少年的身体揽了过来，贴着他的鼻尖，“可你忘了吗？从某些点来说，我们是相似的，所以我是你的同类。是另一个境遇之下的你。”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我们是一样的，
是不具备和“他们”的共同点的异类。
所以你不用再感到孤独，
不用再感到无助。
你在今日来临之时迎来了新生，找到了归属。
并再不藏匿于黑暗，也再不畏惧光明。
……
秦杨铮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感动到了，可最后还是选择将其推开，“你不是我的同类，”他说，“因为你只是个假装同类的虚伪猎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