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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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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再次回到龙羊水库库尾左岸，满地黄沙铺开，不远处停了两辆车，沙丘上帐篷若干，鱼网若干，静水艇两只，底部朝上扣在沙地上，上面放了一只椭圆柱型的潜水无人机。
“来，你先说。”贺和平握着录音笔，戳在文森特下巴前。
以无人机为中心，左侧戳着漂流三人组和科考队三人组，右边则是或站或蹲的渔民，个个面含怒气，瞪着文森特。
文森特手指挠挠下巴，犹豫道：“那什么，明明我领导在这里，我一小队员就先不发言了吧，影响不好。”
贺和平一笑，看了眼忿忿不平的渔民们，道：“大家好像对你意见比较大啊？”
“哎，”文森特抓抓头发，一脑袋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想了想，几步踏上前，站在渔民们面前。一米八的大个子倏地靠近，渔民们顿时戒备起来，个个攥紧拳头，预备他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三秒内将人拿下。
文森特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落在说过几次话的切家兄弟脸上，忽的大声道：“对不起！”
“弄他……嗯？”众人都是一愣。
文森特上身前倾，深深鞠了个躬，道：“对不起各位大哥，之前不好说是怕有人捞了大鲵去卖钱，还有那两只小鲤鱼，虽然不金贵，但都是我们科研项目的一员。所以那网鱼是捞不得的，至少在它们和在我们面前，鱼是万万不能带走的。”
对面渔民安静下来，文森特拈起无人机，再次解释道：“这就是个无人机，跟踪拍摄小鲤鱼和大鲵的，如果你们想看我可以把这几天晚上的视频放出来，我保证这些举动都出自它们尚且成谜的思考模式。与此同时我也很抱歉这几天对你们造成的经济伤害，我们经费不多，我私人补偿给你们，大家有要求都可以提，行吗？”
一通话说下来，歉也道了理由有了钱也说赔了，犹如一团迎面而来的棉花，冲突被软化了。再加上旁边举着相机拍照的记者，渔民们估量着纷纷点头，算是将就着矛盾过去了。忽的一人道：“你不是缶晚夕无人机毛开着俩（你不是说晚上无人机没开吗）？”
文森特：“……”
文森特：“后两天开了，你们要看看吗？”
于是气势汹汹对阵的双方就此偃旗息鼓，小余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导出视频开始播放，背后围了一圈渔民们，看着画面上出现的小鲤鱼和大鲵，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
“还真不吃啊？”切小弟叫道。
又一人道：“这颜色金挂挂的，好看着哩。”
贺和平意外的收起录音笔，随手插在夹克上兜里，道：“这小伙子哪儿来的，怂的挺有水平啊。”
阿维在一旁起哄道：“对啊，我看你们也不要他，跟我回去忽悠客户呗，就凭那张脸，十个客户能诓住五个吧。”
代家乐嘲道：“你们家女客户挺多啊？”
阿维弹了他个脑瓜崩，道：“谁说的，男人就不能看帅哥了？”
vita：“……你们就不能别放飞自我，哎，别拍啦大记者！”
快门咔嚓响了两下，贺和平眉峰不动，道：“哦。”
文森特跟着又看了一会儿视频，像是听见了似的朝贺和平和阿维看过来，而后挥挥手，一手倒扣棒球帽，到湖边溜达去了。
老任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众人：“……”
年轻人腿长，几步踩到湖边，面对着湖光山色忽的大喊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文森特倒是跟没事人似的沿着沙地走，两手揣着兜，晃晃冒出棒球帽檐的黄毛，看着水中垂下的倒影。忽的水面泛起波纹，两只小鲤鱼从倒影里冒了出来。
文森特一乐，蹲下去点点小金的脑门，道：“怎么跟过来了。”
小金“哎哟”一声，尾巴摆了两下。容容立马浮出水面，紧张的注视着岸边的人类，尾巴微微摇摆，水面泛起轻微的波纹。
“烁小金，倪跑跑，黑小青……”文森特一个一个虚点过去，瞧着他们，聊天似的道，“听说还有只玉带海雕，叫余弦对不对？”
小金在水中不停冒泡泡，道：“他他他他也是金色的！”
鲤十八盯着文森特脑袋上的帽子，半晌道：“金色的人类也很危险吗？”
容容待没有紧张状况才放松下来，爪子踩着水，将旁边的小黄鸭和嵩草勾过来，推给小金和鲤十八。
“金色的~”小金顶起小黄鸭，想了想，道，“鸟会吃鱼，应该也会有什么吃掉人类吧？”
鲤十八张着嘴巴，望着湖上还漂着的围网，道：“应该没有了吧，人类有船有网，有会飞的‘鸟’和游水的‘鱼’，还有晚上发光的‘太阳’，高高的大坝……”
两只小鲤鱼相互看着，同时叹道：“人类真的好厉害啊！”
“小黄鸭，”文森特看着它，笑道，“你是喜欢金色吗，你知道自己是金色的吗……队长，你们做过镜像测试吗？”
文森特忽的回头问，老任无语道：“你觉得需要吗？”
小余看过去，好奇道：“镜像测试是什么，要用镜子……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这个！”
小余让开位置，让沉浸在视频中的渔民们自己对着电脑看，她爬上车找了只小圆镜出来，走过去道：“是那个吗，把镜子放在动物面前，看它们知不知道镜子里就是自己。”
文森特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道：“好像确实不需要啊。”
小余：“啊？”
“别说镜像了，就是顿悟实验我都快觉得没问题了……”文森特回忆起围网中赶鱼的行动力以及对鱼群拖网的动作，一边说着，一手拿着巴掌大的小圆镜浸到水中，光滑的镜面正对着金色小鲤鱼。
小金“哇”一声叫出来：“金色的鱼！”
鲤十八凑过来看，镜子中也出现一只背部深青色的小鲤鱼，和金色的小鲤鱼挤在一起，两只小鱼嘴巴一张一合，背鳍露出水面，胸鳍微微摆动着。
小金摆了下尾巴，转头道：“快来呀容容，有两只鱼，一只小金鱼，一只和十八哥哥好像！！”
镜子里的金色小鲤鱼也摆了下尾巴，待小金转过来后，镜子里的鱼也转了回来。鲤十八盯着仔细看，忽的吹了个泡泡。
镜子里的青色小鲤鱼也冒了泡泡，小金摆动的尾巴忽的一顿，“啊”一声道：“十八哥哥！！”
鲤十八蹭蹭他的肩鳞，道：“是小十九。”
“是十八哥哥！！”小金看看镜子，又看看鲤十八，实在不清楚为什么十八哥哥从这里跑到了那里，一只十八哥哥变成两只十八哥哥啦！
他忽的一拍胸鳍，绕到镜子后面去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一转回来，十八哥哥和十八哥哥又都还在。
“怎么回事呀~”小金万分不解。
容容游过来，朝着镜子里叫了一声，道：“小金。”
小金也抬眼看过去，小小的镜子里挤着两只小鲤鱼，黑色大鲵从上方冒出来，小金忍不住道：“原来小金是这样的金色呀。”
比水毛茛要浓一点，比小金莲花要亮一点，比油菜花要深一点，鱼鳍展开呈淡金色，鳞片却因为光的反射变得亮丽起来。
“好看。”容容道。
“容容也好看~”小金看着镜子里的黑色大鲵，愉快的晃了晃背鳍。
鲤十八：“……”
鲤十八已经放弃纠正弟弟的审美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黑疙瘩有什么好看，有爪子的鱼本身就很奇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能够成为兄弟。
鲫七从水下钻上来，无语道：“怎么又靠近人类。”
小金推推挤挤将他攘到镜子前，献宝似的道：“看看看，阿七快看！”
“有什么好看……”鲫七一转眼就瞥见对面一只鲫鱼看过来，当即如临大敌抖开背鳍，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发现！真是可怕！
“有两只阿七！”小金拍着胸鳍，就好像这些是自己做到的一样。
鲫七望着镜子里同样气势汹汹的鲫鱼，歪了下脑袋，镜子里的鲫鱼也歪了下脑袋，胸鳍微微晃动着，就像他摆动的幅度一样。
鲫七目瞪口呆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平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的鲫七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小金绕着他游了半圈，道：“是阿七呀，阿七~”
鲤十八饶有兴趣道：“原来你也会正确使用感叹语气啊。”
贺和平凑过来拍了十来张照片，小余看着手机，道：“颜色比锦鲤都好看。”
文森特拈着镜子在水里晃了晃，随口道：“金不是颜色，而是一种质地，它有一种三原色无法调和出的金属感，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光与影的交错，从而搭建出金色的感觉。”
小余：“……”
贺和平拍照的手抖了下，忍不住笑出声，继而拍拍文森特的肩膀，道：“小伙子还没女朋友呢。”
文森特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你笑什么啊？”
贺和平哈哈笑了两声，水里的鱼都被下了一跳，文森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转头问小余：“有什么问题吗？”
小余正在专心致志录像，蓦的被点名，疑道：“什么啊？”
贺和平望着水中的鱼，道：“所以说，，这能说明什么，这两只……三只鱼具备自我意识？”
文森特摇摇头，道：“镜像测试的作用是识别自我，简单说就是能区分我与非我，比如说我知道这只手是我，但手上的镜子不是我，婴儿也是六个月以后才慢慢发展出自我认知的……不过这跟鱼的情况又不一样，人类会在此基础上延伸出自我概念，渐渐地出现情绪交换语言表达直至在自我与社会的双重作用下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人格有思维，这种区别不仅仅是刺激反应层面，更多的是思维和社会层面的。”
“但是鱼不是人，生理水平决定了它们可能仅仅停留在认识自我状态的层面上，或者连这种情况也达不到。”文森特弹了下镜子，看水中鱼儿做出摆动胸鳍的动作，道。
小余眨眨眼，指着水中道：“可是，它们不是认出来了吗？”
文森特再次摇头，晃晃手上的镜子，道：“这个不能作数，镜像测试不是这么搞的，就瞎胡闹。”
小余：“……”
小余：“那你不早说！”
“所以没有结论？”贺和平问。
“没有实验，哪来的结论。”文森特懒洋洋的说。
小余暂停了录像，保存起来，一边道：“但是我觉得它们肯定能通过什么什么测试，这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鱼了！”
文森特瞄她一眼，划重点道：“最聪明的，鱼。”
小余：“……”
贺和平呵呵笑了两声，文森特想了想，道：“不过理论归理论，情感归情感，又没有研究可以表明鱼群不是一个社群……”
“那还是不要了吧！”代家乐忍不住出声。
阿维抱着手臂，闲闲道：“当你捞网的时候，成千上万的鱼都在骂曹尼玛，想象一下还真是有点刺激啊。”
众人：“……”
鲫七磕磕绊绊道：“说、说不定是人类的新招数，就抓你们这些傻鱼！”
小金朝镜子里的自己冒了个泡泡，道：“阿七好好看~”
鲫七：“……”
鲤十八对着镜子摆了下尾鳍，发现不仅尾尖是淡红色，就连下方的腹鳍和臀鳍都透出一点赤色。他有点疑惑，难道当初推太阳的时候，是把整个肚子都靠上去了吗？果然老妈是在讲故事啊，也就小十九能相信了……
小金绕着容容游了半圈，最后停在他脑袋上，低头道：“小金和容容。”
容容看着镜子里黑色大鲵头顶上的金色小鲤鱼，声音清脆道：“小金和容容~”
小黄鸭被小余捏着放在小金脑袋上，小金吓了一跳，抬头忽的发现岸边来了好多人，当即“哇”了一声，道：“网！”
鲫七一惊，从对镜子的沉迷中拉回神思，转身就要跑。
小金继续道：“是有网的人类。”
“那也先走！”鲫七一摆尾巴，推着鲤十八潜入深水去了。小金“啊呜”一声抱住小黄鸭，和容容紧随其后，他回头有点不舍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容容尾巴卷起嵩草，轻轻拍了拍他。
“再见呀小金~”小金朝镜子吹了个泡泡，镜子里的小金也朝他吹了个泡泡，继而一摆尾巴消失在深水之中。
岸上众人看着，默契的没了声响。漂流组觉得这趟来值了，科考组三个人各自想着什么，贺和平拿着摄像机拍来拍去，只有渔民们还处在漂浮在不可置信之中。
——大家刚从大鲵不吃鱼还要坚持不懈赶鱼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亲眼目睹小鲤鱼和大鲵和人类亲切相处瞬间，更何况漂流三人组还在旁边讨论什么镜子实验自我意识，刹那间众人忽然觉得有那么点恍惚。
——恍惚到像是在湖面上漂泊一样。
人群聚了又散，小鲤鱼和大鲵也跑远了，文森特捞起镜子擦了擦水，递还回去。小余看了眼老任，道：“队长，这样好吗？”
老任看了眼到处拉人聊天的贺和平，道：“反正总有这一天，不如主动一点。”
当天中午，vita挥挥手跟大家告别了，他沿着湖面继续前行，静水艇在水面上远去，人的背影在宽广的湖水之上显得格外渺小。
科考队还和水中的小家伙们一起捆绑在沙地上，阿维冲着众人挥手，代家乐高声道：“下游见！”
“再见！”小余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贺和平对渔民们做了个详尽的专访，光记录的关键点都写了十来页，又一天，他也要换地方了。
“没白来吧？”老任道。
贺和平笑骂道：“滚，这是老子自己的劳动成果！”
两人都安静了下，片刻后贺和平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下，道：“放心吧，专题我会好好做，不光是包虫病，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关注。”
老任点点头，拍了下肩膀权当告别。汽车远去，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岸边又安静下来。
小余叹了口气，踩了踩脚下细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她翻着小鲤鱼这几天的gps路线，没话找话道：“它们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了？”
湖上渔船多了起来，接连几天晚上没有网到鱼，渔民们只好白天下湖撒网。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小鲤鱼和大鲵的话题。
——比如它们什么时候离开，他们又什么时候能捕到鱼，还是说以后都捞不到了。
老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在帐篷里用睡袋和箱子堆了个简易电脑桌，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写着什么。他不时抽空看一眼大鲵的动向，偶尔收发信息，终于有了点“运筹帷幄之中”的队长架势，跑腿的活儿也可以放心交给年轻人去盯了。
湛蓝的天空之下，湖水平静的像一方蓝丝绒，铺在黄色纱巾与绿色绒毯之间。水面偶尔荡起波纹，文森特放下潜水无人机，看着金色小鲤鱼好奇去碰一侧的向日葵贴纸，微笑道：“为什么你们不一样呢，还是说，所有的鱼都不一样呢？”
对岸漫步的羊群时散时聚，天蓝蓝的，云彩被拉成细长的形状。
起风了。
※※※※※※※※※※※※※※※※※※※※
镜像测试-一般是单独一只动物，面前放个能容纳全身的镜子（鱼的话可能是在鱼缸里插一整面镜子），观察行为，然后将动物外形稍作改变，比如剪一撮毛/贴个贴画/用笔画个记号等，看动物会不会特别的关注做记号的部位。
系列实验的话会根据实验目的设计不同的条件，会放两只以上的动物在镜子前，完成不同的任务反应。
很少动物能通过镜像测试，有的科学家声称鱼和蚂蚁可以，所以结论就很奇妙，要么镜像测试不能反映自我意识，要么蚂蚁就真的具有自我意识。
分辨我与非我是一个很基础又很重要的能力，很多思维和智慧都是以此为基础诞生的，同时自我认知又分为好几个层面由低到高依次推进（虽然一大堆理论都还在打架）。总之大家见仁见智，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找一找相关研究，还蛮有意思的。
画面再次回到龙羊水库库尾左岸，满地黄沙铺开，不远处停了两辆车，沙丘上帐篷若干，鱼网若干，静水艇两只，底部朝上扣在沙地上，上面放了一只椭圆柱型的潜水无人机。
“来，你先说。”贺和平握着录音笔，戳在文森特下巴前。
以无人机为中心，左侧戳着漂流三人组和科考队三人组，右边则是或站或蹲的渔民，个个面含怒气，瞪着文森特。
文森特手指挠挠下巴，犹豫道：“那什么，明明我领导在这里，我一小队员就先不发言了吧，影响不好。”
贺和平一笑，看了眼忿忿不平的渔民们，道：“大家好像对你意见比较大啊？”
“哎，”文森特抓抓头发，一脑袋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想了想，几步踏上前，站在渔民们面前。一米八的大个子倏地靠近，渔民们顿时戒备起来，个个攥紧拳头，预备他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三秒内将人拿下。
文森特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落在说过几次话的切家兄弟脸上，忽的大声道：“对不起！”
“弄他……嗯？”众人都是一愣。
文森特上身前倾，深深鞠了个躬，道：“对不起各位大哥，之前不好说是怕有人捞了大鲵去卖钱，还有那两只小鲤鱼，虽然不金贵，但都是我们科研项目的一员。所以那网鱼是捞不得的，至少在它们和在我们面前，鱼是万万不能带走的。”
对面渔民安静下来，文森特拈起无人机，再次解释道：“这就是个无人机，跟踪拍摄小鲤鱼和大鲵的，如果你们想看我可以把这几天晚上的视频放出来，我保证这些举动都出自它们尚且成谜的思考模式。与此同时我也很抱歉这几天对你们造成的经济伤害，我们经费不多，我私人补偿给你们，大家有要求都可以提，行吗？”
一通话说下来，歉也道了理由有了钱也说赔了，犹如一团迎面而来的棉花，冲突被软化了。再加上旁边举着相机拍照的记者，渔民们估量着纷纷点头，算是将就着矛盾过去了。忽的一人道：“你不是缶晚夕无人机毛开着俩（你不是说晚上无人机没开吗）？”
文森特：“……”
文森特：“后两天开了，你们要看看吗？”
于是气势汹汹对阵的双方就此偃旗息鼓，小余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导出视频开始播放，背后围了一圈渔民们，看着画面上出现的小鲤鱼和大鲵，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
“还真不吃啊？”切小弟叫道。
又一人道：“这颜色金挂挂的，好看着哩。”
贺和平意外的收起录音笔，随手插在夹克上兜里，道：“这小伙子哪儿来的，怂的挺有水平啊。”
阿维在一旁起哄道：“对啊，我看你们也不要他，跟我回去忽悠客户呗，就凭那张脸，十个客户能诓住五个吧。”
代家乐嘲道：“你们家女客户挺多啊？”
阿维弹了他个脑瓜崩，道：“谁说的，男人就不能看帅哥了？”
vita：“……你们就不能别放飞自我，哎，别拍啦大记者！”
快门咔嚓响了两下，贺和平眉峰不动，道：“哦。”
文森特跟着又看了一会儿视频，像是听见了似的朝贺和平和阿维看过来，而后挥挥手，一手倒扣棒球帽，到湖边溜达去了。
老任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众人：“……”
年轻人腿长，几步踩到湖边，面对着湖光山色忽的大喊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文森特倒是跟没事人似的沿着沙地走，两手揣着兜，晃晃冒出棒球帽檐的黄毛，看着水中垂下的倒影。忽的水面泛起波纹，两只小鲤鱼从倒影里冒了出来。
文森特一乐，蹲下去点点小金的脑门，道：“怎么跟过来了。”
小金“哎哟”一声，尾巴摆了两下。容容立马浮出水面，紧张的注视着岸边的人类，尾巴微微摇摆，水面泛起轻微的波纹。
“烁小金，倪跑跑，黑小青……”文森特一个一个虚点过去，瞧着他们，聊天似的道，“听说还有只玉带海雕，叫余弦对不对？”
小金在水中不停冒泡泡，道：“他他他他也是金色的！”
鲤十八盯着文森特脑袋上的帽子，半晌道：“金色的人类也很危险吗？”
容容待没有紧张状况才放松下来，爪子踩着水，将旁边的小黄鸭和嵩草勾过来，推给小金和鲤十八。
“金色的~”小金顶起小黄鸭，想了想，道，“鸟会吃鱼，应该也会有什么吃掉人类吧？”
鲤十八张着嘴巴，望着湖上还漂着的围网，道：“应该没有了吧，人类有船有网，有会飞的‘鸟’和游水的‘鱼’，还有晚上发光的‘太阳’，高高的大坝……”
两只小鲤鱼相互看着，同时叹道：“人类真的好厉害啊！”
“小黄鸭，”文森特看着它，笑道，“你是喜欢金色吗，你知道自己是金色的吗……队长，你们做过镜像测试吗？”
文森特忽的回头问，老任无语道：“你觉得需要吗？”
小余看过去，好奇道：“镜像测试是什么，要用镜子……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这个！”
小余让开位置，让沉浸在视频中的渔民们自己对着电脑看，她爬上车找了只小圆镜出来，走过去道：“是那个吗，把镜子放在动物面前，看它们知不知道镜子里就是自己。”
文森特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道：“好像确实不需要啊。”
小余：“啊？”
“别说镜像了，就是顿悟实验我都快觉得没问题了……”文森特回忆起围网中赶鱼的行动力以及对鱼群拖网的动作，一边说着，一手拿着巴掌大的小圆镜浸到水中，光滑的镜面正对着金色小鲤鱼。
小金“哇”一声叫出来：“金色的鱼！”
鲤十八凑过来看，镜子中也出现一只背部深青色的小鲤鱼，和金色的小鲤鱼挤在一起，两只小鱼嘴巴一张一合，背鳍露出水面，胸鳍微微摆动着。
小金摆了下尾巴，转头道：“快来呀容容，有两只鱼，一只小金鱼，一只和十八哥哥好像！！”
镜子里的金色小鲤鱼也摆了下尾巴，待小金转过来后，镜子里的鱼也转了回来。鲤十八盯着仔细看，忽的吹了个泡泡。
镜子里的青色小鲤鱼也冒了泡泡，小金摆动的尾巴忽的一顿，“啊”一声道：“十八哥哥！！”
鲤十八蹭蹭他的肩鳞，道：“是小十九。”
“是十八哥哥！！”小金看看镜子，又看看鲤十八，实在不清楚为什么十八哥哥从这里跑到了那里，一只十八哥哥变成两只十八哥哥啦！
他忽的一拍胸鳍，绕到镜子后面去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一转回来，十八哥哥和十八哥哥又都还在。
“怎么回事呀~”小金万分不解。
容容游过来，朝着镜子里叫了一声，道：“小金。”
小金也抬眼看过去，小小的镜子里挤着两只小鲤鱼，黑色大鲵从上方冒出来，小金忍不住道：“原来小金是这样的金色呀。”
比水毛茛要浓一点，比小金莲花要亮一点，比油菜花要深一点，鱼鳍展开呈淡金色，鳞片却因为光的反射变得亮丽起来。
“好看。”容容道。
“容容也好看~”小金看着镜子里的黑色大鲵，愉快的晃了晃背鳍。
鲤十八：“……”
鲤十八已经放弃纠正弟弟的审美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黑疙瘩有什么好看，有爪子的鱼本身就很奇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能够成为兄弟。
鲫七从水下钻上来，无语道：“怎么又靠近人类。”
小金推推挤挤将他攘到镜子前，献宝似的道：“看看看，阿七快看！”
“有什么好看……”鲫七一转眼就瞥见对面一只鲫鱼看过来，当即如临大敌抖开背鳍，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发现！真是可怕！
“有两只阿七！”小金拍着胸鳍，就好像这些是自己做到的一样。
鲫七望着镜子里同样气势汹汹的鲫鱼，歪了下脑袋，镜子里的鲫鱼也歪了下脑袋，胸鳍微微晃动着，就像他摆动的幅度一样。
鲫七目瞪口呆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平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的鲫七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小金绕着他游了半圈，道：“是阿七呀，阿七~”
鲤十八饶有兴趣道：“原来你也会正确使用感叹语气啊。”
贺和平凑过来拍了十来张照片，小余看着手机，道：“颜色比锦鲤都好看。”
文森特拈着镜子在水里晃了晃，随口道：“金不是颜色，而是一种质地，它有一种三原色无法调和出的金属感，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光与影的交错，从而搭建出金色的感觉。”
小余：“……”
贺和平拍照的手抖了下，忍不住笑出声，继而拍拍文森特的肩膀，道：“小伙子还没女朋友呢。”
文森特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你笑什么啊？”
贺和平哈哈笑了两声，水里的鱼都被下了一跳，文森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转头问小余：“有什么问题吗？”
小余正在专心致志录像，蓦的被点名，疑道：“什么啊？”
贺和平望着水中的鱼，道：“所以说，，这能说明什么，这两只……三只鱼具备自我意识？”
文森特摇摇头，道：“镜像测试的作用是识别自我，简单说就是能区分我与非我，比如说我知道这只手是我，但手上的镜子不是我，婴儿也是六个月以后才慢慢发展出自我认知的……不过这跟鱼的情况又不一样，人类会在此基础上延伸出自我概念，渐渐地出现情绪交换语言表达直至在自我与社会的双重作用下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人格有思维，这种区别不仅仅是刺激反应层面，更多的是思维和社会层面的。”
“但是鱼不是人，生理水平决定了它们可能仅仅停留在认识自我状态的层面上，或者连这种情况也达不到。”文森特弹了下镜子，看水中鱼儿做出摆动胸鳍的动作，道。
小余眨眨眼，指着水中道：“可是，它们不是认出来了吗？”
文森特再次摇头，晃晃手上的镜子，道：“这个不能作数，镜像测试不是这么搞的，就瞎胡闹。”
小余：“……”
小余：“那你不早说！”
“所以没有结论？”贺和平问。
“没有实验，哪来的结论。”文森特懒洋洋的说。
小余暂停了录像，保存起来，一边道：“但是我觉得它们肯定能通过什么什么测试，这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鱼了！”
文森特瞄她一眼，划重点道：“最聪明的，鱼。”
小余：“……”
贺和平呵呵笑了两声，文森特想了想，道：“不过理论归理论，情感归情感，又没有研究可以表明鱼群不是一个社群……”
“那还是不要了吧！”代家乐忍不住出声。
阿维抱着手臂，闲闲道：“当你捞网的时候，成千上万的鱼都在骂曹尼玛，想象一下还真是有点刺激啊。”
众人：“……”
鲫七磕磕绊绊道：“说、说不定是人类的新招数，就抓你们这些傻鱼！”
小金朝镜子里的自己冒了个泡泡，道：“阿七好好看~”
鲫七：“……”
鲤十八对着镜子摆了下尾鳍，发现不仅尾尖是淡红色，就连下方的腹鳍和臀鳍都透出一点赤色。他有点疑惑，难道当初推太阳的时候，是把整个肚子都靠上去了吗？果然老妈是在讲故事啊，也就小十九能相信了……
小金绕着容容游了半圈，最后停在他脑袋上，低头道：“小金和容容。”
容容看着镜子里黑色大鲵头顶上的金色小鲤鱼，声音清脆道：“小金和容容~”
小黄鸭被小余捏着放在小金脑袋上，小金吓了一跳，抬头忽的发现岸边来了好多人，当即“哇”了一声，道：“网！”
鲫七一惊，从对镜子的沉迷中拉回神思，转身就要跑。
小金继续道：“是有网的人类。”
“那也先走！”鲫七一摆尾巴，推着鲤十八潜入深水去了。小金“啊呜”一声抱住小黄鸭，和容容紧随其后，他回头有点不舍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容容尾巴卷起嵩草，轻轻拍了拍他。
“再见呀小金~”小金朝镜子吹了个泡泡，镜子里的小金也朝他吹了个泡泡，继而一摆尾巴消失在深水之中。
岸上众人看着，默契的没了声响。漂流组觉得这趟来值了，科考组三个人各自想着什么，贺和平拿着摄像机拍来拍去，只有渔民们还处在漂浮在不可置信之中。
——大家刚从大鲵不吃鱼还要坚持不懈赶鱼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亲眼目睹小鲤鱼和大鲵和人类亲切相处瞬间，更何况漂流三人组还在旁边讨论什么镜子实验自我意识，刹那间众人忽然觉得有那么点恍惚。
——恍惚到像是在湖面上漂泊一样。
人群聚了又散，小鲤鱼和大鲵也跑远了，文森特捞起镜子擦了擦水，递还回去。小余看了眼老任，道：“队长，这样好吗？”
老任看了眼到处拉人聊天的贺和平，道：“反正总有这一天，不如主动一点。”
当天中午，vita挥挥手跟大家告别了，他沿着湖面继续前行，静水艇在水面上远去，人的背影在宽广的湖水之上显得格外渺小。
科考队还和水中的小家伙们一起捆绑在沙地上，阿维冲着众人挥手，代家乐高声道：“下游见！”
“再见！”小余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贺和平对渔民们做了个详尽的专访，光记录的关键点都写了十来页，又一天，他也要换地方了。
“没白来吧？”老任道。
贺和平笑骂道：“滚，这是老子自己的劳动成果！”
两人都安静了下，片刻后贺和平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下，道：“放心吧，专题我会好好做，不光是包虫病，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关注。”
老任点点头，拍了下肩膀权当告别。汽车远去，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岸边又安静下来。
小余叹了口气，踩了踩脚下细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她翻着小鲤鱼这几天的gps路线，没话找话道：“它们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了？”
湖上渔船多了起来，接连几天晚上没有网到鱼，渔民们只好白天下湖撒网。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小鲤鱼和大鲵的话题。
——比如它们什么时候离开，他们又什么时候能捕到鱼，还是说以后都捞不到了。
老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在帐篷里用睡袋和箱子堆了个简易电脑桌，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写着什么。他不时抽空看一眼大鲵的动向，偶尔收发信息，终于有了点“运筹帷幄之中”的队长架势，跑腿的活儿也可以放心交给年轻人去盯了。
湛蓝的天空之下，湖水平静的像一方蓝丝绒，铺在黄色纱巾与绿色绒毯之间。水面偶尔荡起波纹，文森特放下潜水无人机，看着金色小鲤鱼好奇去碰一侧的向日葵贴纸，微笑道：“为什么你们不一样呢，还是说，所有的鱼都不一样呢？”
对岸漫步的羊群时散时聚，天蓝蓝的，云彩被拉成细长的形状。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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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测试-一般是单独一只动物，面前放个能容纳全身的镜子（鱼的话可能是在鱼缸里插一整面镜子），观察行为，然后将动物外形稍作改变，比如剪一撮毛/贴个贴画/用笔画个记号等，看动物会不会特别的关注做记号的部位。
系列实验的话会根据实验目的设计不同的条件，会放两只以上的动物在镜子前，完成不同的任务反应。
很少动物能通过镜像测试，有的科学家声称鱼和蚂蚁可以，所以结论就很奇妙，要么镜像测试不能反映自我意识，要么蚂蚁就真的具有自我意识。
分辨我与非我是一个很基础又很重要的能力，很多思维和智慧都是以此为基础诞生的，同时自我认知又分为好几个层面由低到高依次推进（虽然一大堆理论都还在打架）。总之大家见仁见智，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找一找相关研究，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