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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走!”亦馨一跺脚大喊,倔强的抬着头,一遍遍揉着眼睛,防止有泪留下。
男子这次倒真是没有再走,侧身面向亦馨,看看她手中的银枪,又看看已刺在木柱的银枪,转身朝慕容亦馨走去,亦馨看到男子面无表情向自己走来,心中第一次升起恐惧,竟一点点向后退着。男子停在木柱旁边,单手轻轻一拉再一旋转,银枪稳稳落在男子手中,他打量半天,又看看了看缩在角落的亦馨,此时,遮蔽月亮的乌云被风吹散,男子第一次看清亦馨容貌,微醉之神顿时清明,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之情,片刻,点点头道,“心肠倒也未全黑!”
说罢,男子拿着银枪转身便走,再也未做停留,而慕容亦馨,直到男子消失在她视线中,也没敢多留一声。
等慕容府的人找到亦馨时,她还在凉亭角落中蜷缩,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双目通红却硬是没有在脸上留下一丝泪痕。
呵呵!
沉醉在回忆中的亦馨苦笑,自那夜后,听说此事的外祖父帮她寻了一位严师——风凌雪,亦馨摇头,真是人如其名,其后三年,她的日子可真叫一个苦啊,她的日子可真叫一个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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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牢中哭泣的亦馨强忍住继续下滑的泪水,时间本就不多,怎可如此浪费?抬头间唇边已然颤抖着绽放最美的花朵,亦馨亮了眼睛,带着鼻音清脆开口,“师父,馨儿再给您舞一次枪可好?”
风凌雪没有回音,亦馨从牢边取过一节丢弃的木棒,单膝一磕下一分为二,持在手中恰似两杆短枪,摘下盘发素簪几下缠绕便将一头青丝全部绾于脑后,俏丽丽立于牢中的慕容亦馨哪里还有半点妩媚之姿,眼中风采却更胜平时千倍百倍。
“师父,您看好了!”
娇喝一声,亦馨双枪飞舞盘绕身侧,原地腾空向后侧翻,时而双枪冲刺对着虚空进攻,时而斗转腾挪以退为进,几招过后,只见她单脚猛的向下一点,身子原地旋转向上冲去,裙瓣层层飞起,好似一朵盛开的冷色芙蓉绽放在这泥泞之所。
转瞬飞至牢顶,慕容亦馨单手脱枪,木枪失力垂直下落,亦馨脚尖借着下落之枪轻轻一点,竟在空中翻转身子,随着下落的木枪一同垂直向下。
木枪枪头挨地瞬间,亦馨单手已牢牢握住枪尾,一枪一人就那么垂直的立着,足足一时三刻才见动摇,亦馨下落后并未双脚着地,而是以木枪为中心支点,两脚交替点地,身子正反相变,竟借着木枪之力,身体平行于地面而翻滚一圈。
而这翻滚是整套双枪最后一招恰也是最漂亮的一招,只是对腰力臂力乃至平衡都有极严苛的要求,亦馨当年为练这招亦是下足了功夫,酷暑三伏,那样一个抱着冰块儿都嫌热的天气,她愣是为了他一句轻视话语,整日在烈日热浪下翻跟头,通体雪白的皮肤晒得灿灿泛金,好似秋天成熟的小麦,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秋风吹下第一片树叶的午后,慕容亦馨终于练成了,她开心极了,银铃般的笑声洒满院落,那也是她头一次看到师父的笑容,如同千山冰峰中盛开的雪莲,来的那样猝不及防,直直打入亦馨心间,再未远离半步。
啊!亦馨猛然尖叫,圆圈并未画满,仅在咫尺间手劲儿猛地一软,银枪平衡破坏,枪头朝一侧打滑,亦馨身子随之重重跌落在地,手腕并未松开枪末,故而连带被粗石地砖擦伤了整条手臂,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此招本就甚难,她当年苦练勤学之下也没有十成把握,更何况是现在?
想肤如凝雪,怎能沾染日光,想十指纤纤,哪敢轻易碰枪?更别提妩媚之姿与柔弱无骨,哪一样是练武之人该有的身形体态?匐在地上的亦馨看着手中粗陋木棍,顾不得满是血的胳膊,满是木刺的手,咬着嘴唇身子像筛子一样疯狂抖动,这便是现在的她!
“啊!”一声凄厉哀嚎,亦馨整个精神在这一刻是崩溃的,她趴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玉珠,双手紧攥疯狂的砸向地面,“师父,不能为你舞枪,馨儿要这双手又有何用?”
暴风骤雨般的宣泄,似要把这些年所受苦楚全部发出,她恨,她好恨。
是的,她恨!
当年,母亲是第一个看出她心思的人,确切的说,是在某个傍晚,于亦馨所居之地听出来的。只因风凌雪喜爱古琴,从不肯摆弄丝竹的女儿,竟开始笨拙的弹奏,不是爱慕又是什么?
因亦馨除了勤习武术琴艺外并未有其余行动,况且风凌雪桀骜,为人处事一贯淡淡,对亦馨也从未有多余照顾,故而,陈氏并未多语,她深知丈夫对女儿的安排,深知一入宫门深似海,深知女子不能嫁于所爱之苦,深知,再有一年,便是女儿被安排入宫之时……所以,即便看穿一切,她也并未点明。女子能在最美年华得一倾慕之人,是福气,夫为妻纲,丈夫的决定她赞不赞同亦无法拒绝,但她不愿剥夺女儿那最后一丝的幸福,毕竟,这段记忆,有可能是女儿今后岁月中唯一能聊以慰藉之念了。
的确,陈氏料想的不错,这么些年来,若说慕容亦馨还有些许快乐之感,那便源于记忆深处那与师父朝夕相处的岁月。
只是陈氏不知,她能看出来,她心机颇深的丈夫就看不出来吗?但他也并未点明,理由可没有陈氏那般温柔。
原本慕容亦馨的外祖父陈将军请风凌雪来,便是见他武功不俗,心生了招揽之意,调教亦馨武艺只是噱头,只是没料到风凌雪如此桀骜不驯难以接近,面对他许出的金银珠宝锦绣前程完全无动于衷,竟真的只是认认真真的调教亦馨,旁的根本不管。
慕容中丞见他如此,已然决定放弃,猛然间看出亦馨心思,不禁大喜,心说不但招揽之事有望,这风凌雪的用途更多了一层。本来还担心女儿性子极烈,若是后面不肯入宫或是入宫不听安排,可如何是好,这下看来,只要抓好这风凌雪,就不愁控制不了女儿。
既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对风凌雪此人定是要做足背景调查的,只是任凭他们怎么探访,整个江湖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风凌雪好似是凭空出现一般。
慕容中丞只道许是他为避仇家,隐姓埋名之故,若是这样,凭着慕容府在影朝的地位,倒也无妨。另外,以风凌雪的武功,想必整个慕容府,乃至整个影朝,能胜过他的也不超过十人,他既对权势前途金银美女不敢兴趣,却肯屈尊来府上调教亦馨武功,若说他对女儿无情,慕容中丞断然不会这般认为。
如此说来,用女儿也可以同样牵制住他……哈哈,慕容中丞算盘打的很是精明,利用两人的感情,为自己多制造出了两个听话棋子,只怕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
怎料千万难算,他还是低估了风凌雪的武艺心智,也同样低估了女儿对男子的用情至深,一年后的某一天,即将选秀的亦馨便忽在一风和日丽之日同风凌雪一起消失无踪。
帮忙的,自然还有陈氏。
也因此,即便陈氏坚决否认也绝不配合,还是被慕容中丞寻到了蛛丝马迹。
再度找到风凌雪与慕容亦馨时,便是在影都东南小城——樊城。
樊城甚小,沿海而居,民风淳朴,慕容中丞几乎私自动用千数兵甲才擒住了乘船逃往海外的风凌雪与慕容亦馨二人。
只可惜刀剑无眼,未能生擒,兵士围攻之下风凌雪身中数刀落海而亡,尸骨无存。慕容亦馨见之悲痛欲绝随之投海追随,被救起后大病多月一心求死,若不是慕容中丞以陈氏性命要挟,想必现在的慕容亦馨早已是个死人。
素手轻挑慢撵,亦馨不记得她是如何走过那段岁月的,银枪尘封再未动过半分,只每日静坐弹习古琴,反反复复同一支曲子一弹便是一日,从前活泼机敏的大小姐不见了……渐渐……手指由笨拙转为灵巧……慢慢……肤色有小麦转为雪白…...人言均道,慕容丞相之女温婉大气国色天香,尤善古琴,错过选秀之期的她,谁曾想,竟在那日赏菊夜宴,鬼使神差一曲成名……呵呵……若是被人知道她只会这一首……
可巧,影皇偏偏没有发现,他喜欢听她弹琴,却只听那一首,每每听时,即便影皇极力克制,偶然失神,还是被亦馨看到影皇双眼一闪而过的思念,仅是极小的一瞥,甚至比亦馨思念师父还更为浓烈,冰雪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影皇在想什么,可她却偏偏不告诉父亲,呵呵,心底对父亲深深隐藏的恨意闪烁,你真认为我忘了?
造化弄人,从此,世间少了一个聪明灵动的少女,多了一个柔媚入骨的她——慕容淑妃。
“你还能为为师抚琴!”
幽弱声音缓缓在牢内回荡,微弱却足够清晰,宣泄过后伏地痛苦的亦馨好似触电般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木床,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冲到床头,等待她的是一双满是怜爱的眼,一双满是温暖的手!
“师父!”亦馨喜极而泣,握着风凌雪双手跪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你终于醒了!馨儿,”亦馨哽咽,“馨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啊!”瞬间,慕容亦馨被愧疚懊恼填满,若不是她给师父下了迷药,师父武艺高绝如何能被皇后的人擒住,若不是她心系妹妹冒险相救,师父如何能被牵连受这非人刑罚!可她只是希望师父能再陪她几天,几天就好!
“傻瓜!我何曾怨你!”风凌雪目光怜爱看着身前亦馨,她的心他如何能不懂?当年青梅竹马的师妹因病离世,他心灰意冷下大病一场,病好后他缓缓走过很多城池,抚摸曾经与师妹一同走过的痕迹,寻找失散的记忆碎片。
可巧,让他于影都城内遇到了傲娇的慕容亦馨,孽缘,亦馨容貌上竟有一丝师妹的模样,初见时竟能引得风凌雪脑海忽明忽暗,些许曾经的画面如旧电影般闪现。虽然风凌雪清楚的明白,眼前之人并非师妹,却依旧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入府调教,便有了他未料到的情愫,有了私奔而逃。
落海后的风凌雪,身受重伤被一渔夫救起,连日高烧不退久久不能痊愈,几次鬼门关脱险后,风凌雪竟然失去了记忆,将曾经的过往通通忘记。为报答渔夫的救命之恩,他留在樊城以捕鱼为生,只是每每午夜梦时,总有一女子于他脑海中呼喊,可惜梦中他始终无法看清女子容颜,无法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风凌雪如常人般在媒人的撮合下同渔夫的女儿成了亲,女子相貌平平生性却极是温柔善良,当初风凌雪重病缠身,若没有她的悉心照顾,想必也是活不到现在的。
娶妻便有生子,渔家女于次年便为风凌雪诞下一女,风凌雪满是喜色,婉儿一名便就此为女儿取下。
原本即该如此,一平平淡淡爱妻护子,一入宫为妃魅惑帝王,从此之后再无交集。怎料,造化弄人,在渔家女诞下二女的夜晚,本是喜色连连为女儿取名的风凌雪,脑中漠然一道闪电划过,猛地头疼欲裂,馨儿两字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看着满心疲惫刚为自己生下女儿的渔家女,风凌雪疼惜中有着一丝无奈。几年光阴匆匆而过,妻子善良朴实,对他全身心的好,更是为他生了一双可爱的女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许久,风凌雪倚船而立,眼中透出迷茫,对呀,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晴婉亦馨,他怎生能将她们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