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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子衿所料,淑妃慕容亦馨此时确实不在坤羽宫,而此时的她……着实也很难被称为淑妃!
一身浅蓝宽大纱织外披自头顶裹到脚底,朴素的盘发用几支银簪随意束于脑后,一双乳白绣花鞋踩着略带湿润的地砖,丝毫不顾溅起的泥土污了鞋面,慕容亦馨一手掌烛,一手提着木盒站在牢门外面,借着烛光,满是担忧的看向牢内之人。
宫女解开锁着牢门的铁链,亦馨急切的想入内,却被宫女一侧身挡住了去路,一手张开讨好的看向亦馨。
亦馨目带焦急,随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宫女,跑入牢内。宫女没接稳,银子砸到地上叮的一声,吓得宫女蹲下赶忙将银锭捡起捂在手里,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撩起衣角擦净银锭上土,用牙咬咬后笑嘻嘻的揣在怀里,笑对慕容亦馨,“淑妃娘娘您且待着,奴婢给您门外守着,只是您可看着点时间,要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也不好办呀!”等了一刻看慕容亦馨没有理她,轻蔑的看了亦馨一眼,转身离去。
牢内凌乱,一床一桌,地上散乱洒着干涸的血迹,墙上立着的铁质刑具,每看一眼,亦馨胆战心惊,仿佛床上昏迷之人还被穿透了琵琶骨吊在那里。
亦馨借着烛光,含泪看着床上虚弱的男子,手不住的颤抖,使得烛光不稳,亦馨慌乱间,误碰伤者患处,引得男子身子一颤闷哼出声,亦馨心中苦楚,伏在男子胸前嘤嘤哭泣,她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来看男子,他依旧没有半分苏醒的样子。半晌,亦馨稳住了情绪,用蜡烛点燃桌上的油台,牢内一下明亮了好多。
油台置于床头,亦馨擦抹掉眼角的泪水,伸手反复摩挲男子脸颊,去掉男子肩膀所盖被角,从自己所带木盒中,取出药瓶,轻柔涂抹于男子肩部骇人伤口,男子每一声呻吟都让亦馨心颤,手上力道越加轻柔,即便如此,待她涂抹完毕后,男子额间仍然满布细汗,亦馨以帕拭之,内心千疮百孔。
亦馨又取来一条干净的手绢,细腻为男子擦净脸上血污,剃去新长的胡须,整理有些凌乱的发髻,亦馨双眼始终含着爱慕之色,动作轻柔的好似在擦拭一件上好的瓷器。
好一阵后,亦馨才收掉手上的动作,很是满意的看看男子整齐干净的面容,含着笑意自言自语,“师父,馨儿手笨,这发髻您还满意不?”
男子没有反馈,亦馨丝毫没有介意,灿然一笑曰,“师父您一向爱干净,馨儿给您收拾下屋子可好?”
慕容亦馨起身,手中丝帕沁水,擦拭木桌,盒中取出白瓷玉瓶,轻插几只小竹,“师父,您看,馨儿给您带了最喜的兰竹,您都不看看吗?”转眼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抿唇一笑,“师父,你是嫌弃这屋子不干净吗?馨儿擦擦就好!”
亦馨挽起大大的袖子,丝帕寸寸捋过地面,她不是擅长家务之人,多年养尊处优,哪里还会这些,没擦一会儿便弄的满身满脸都是泥泞,哪里还是那个妖娆妩媚的淑妃?
亦馨不管那些,还是寸寸擦着,丝帕破损她便撕下一缕衣衫,咬着牙终是将这地牢重新布置的有些雅致之意了。亦馨扶着酸困的膝盖,伸手在额间一摸,笑笑看向男子,“师父,您看,馨儿是不是很厉害,您从前说馨儿笨,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男子已然沉睡一月之久,如何能够轻易苏醒,慕容亦馨两行清泪滑下,瘫坐在地上,脸埋入两腿间,久久不愿抬起。
如有来生,慕容亦馨暗暗决定,她绝对不会再去打扰如清风般风雅的他,不会再去同他比武,不会再给他相识的机会。
出生在慕容家已是不幸,如同在不幸深渊下坠,永远看不到尽头,那么即便再向往飞鸟,也不能拽着他一同下坠。
曾记否,那年盛夏,正值生辰的慕容亦馨偷偷从慕容府跑出来,一身红衣脚带铜铃游走于影都河畔,两手时时挥舞外祖父刚送的成人之礼——两杆银质短枪,头次饮酒半醒半翩然。
铿锵美人,行走于闹市,引来无数关注目光,却无一人敢上前轻亵。慕容亦馨甚少出门,此时少女初长成,看到如此多的目光,脸色泛红,酒气上头,银枪在手,不由的耍上两招,甚是得意。
掀翻的小摊,划破的布料,刺伤的行人,慕容亦馨越耍越是开心,反正随意丢一锭银子罢了,便没有人会去找她麻烦!忽然,兴之所至,一招直破长空,直直向前刺去,两旁行人或倒或跑,恰如被利刃划开的锦缎,慕容亦馨呵呵笑着,好看好看,真是好看。
只是锦缎尽头,一痴傻幼儿呆在路中,正对枪尖。慕容亦馨开始时并无留意,待到四周尖叫声顿起之时,本可回身收招,电光火石间突的想起外祖父说她的话,说她没有实战经验,对着稻草人是永远无法练出真正的枪法,那此时,恰是练习她回马枪一招之时。
慕容亦馨嘴角泛笑,银枪注入内力更是奋力向前,她虽是自幼娇惯,却并非噬杀之人,如是分寸恰当,她的枪尖会停在幼童身外,即便是失之毫厘,非是要害,最多也就是刺个血窟窿,性命定是无碍的,大不了陪他几个银锭,保不齐他的大人还会对自己千恩万谢呢。
说是迟那是快,亦馨枪尖已然点在幼童外衣,手中触感变化,亦馨银牙一咬,收枪就是此时了!
只见她猛的收回内力,可忘了银枪是有惯性的,送出的力同收回之力相同,如何能止住向前动势,待慕容亦馨明白时已为时已晚,轻叹一声,这银锭她是赔定了。
“叮!”火光自银枪之处乍亮,众人猛地侧头闭眼,亦馨只觉自侧旁有一旋转之物飞出,如一道漩涡以千金之势,同她的枪尖碰在一处。亮光太过于刺眼,近距离的她也不由的紧闭双眼,单臂抬起,护体护目。
好一阵子,闪光才消失,亦馨虎口被震的发麻,如不是太喜欢这杆银枪,她早就松手了。
幼儿被异光吓傻,连哭都忘了,呆呆在那儿杵着眨了半天眼,才猛的哇一声,仰天大嚎。众人也是在听到他的哭声时,才缓缓揉揉还是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向亦馨这边。眼睛恢复有快有慢,惊呼声便此起彼伏。
亦馨刚刚虽是离得近,好在反应及时,此时早已恢复的她不禁被眼前一幕惊呆,天啊,指向孩童的银枪枪头,已不知被什么东西活活割断,尖锐的枪尖咕噜噜的滚到一旁,一枚还在飞速旋转的铜钱随之跌落,“叮”的一声跌在亦馨心尖。
亦馨心下一紧,不是吧,银枪莫不是被这枚铜钱?谁,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毁掉自己心爱之物?反应过来的亦馨怒火中烧,酒劲儿一下就清醒了大半,美目圆瞪,环顾四周,一下就找到了嫌疑人。
倒不是说亦馨眼神有多厉害,只因那人着实是太明显,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热闹街头,此时人多却寂寥无声,大都围在亦馨几米开外,随着她的目光寻找,偏偏河边略略高出一些的凉亭上,有一碧色衣衫男子,背着身子抬头望月,丝毫没有被这里情况所扰。
清风皓月,月影摩挲,衬得男子翩然潇洒,有几分羽化飞仙之感,亦馨看不清男子表情,不过她最是不喜这样子的,从小向往军营生活的她,一直认为,男子就该有男子的样子,就该如外祖和舅舅们一般,策马扬鞭上阵杀敌,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于西风策马中潇洒一生,岂不快哉!
再看看那人,弱不禁风的简直要被吹起来了,一个男人家居然如此,看着就讨厌!慕容亦馨双脚点地,几个呼吸便已身在凉亭,心中暗道,如果真是你毁我宝贝,挨我顿打也不算亏,若不是你,哼!长这么难看,活该被打,你运气不好倒霉碰到本姑娘,就怪不得我了!
“哎!”亦馨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手持枪在前,一手扬枪在后,摆出一副打架姿态,“刚才是不是你!”
男子闻声略一回头,眼光桀骜清冷夹杂些许神伤,瞟了亦馨一眼,默不作声转回了头,依旧望着天空发呆。
“你!”此时的亦馨出落的已经很美了,更不要说今日一身红色轻丝软甲搭配俏丽高髻,别有一副女将英姿飒爽之美,莫说是男子,就是寻常女子看了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可这男子居然如此冷淡,连个正眼也没有给亦馨,这种漠视行为简直是火上浇油,亦馨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此时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怒气上头,管他三七二十一,不打他一顿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银牙一咬,亦馨不再言语,双枪飞舞环绕,刺向静默男子。她这套枪法学于其母陈氏,乃陈氏一族女子必习之法,耍起来十分漂亮,多年苦练小有所成,寻常人家少有对手。
故而亦馨枪法刚一亮相,凉亭下围观群众十分惊艳,有识相的立刻认出,这必是师出名门的女子,而本朝善于用枪的便非陈将军莫属,于是,或为名或为利,不少人已迅速前往慕容府及陈府报信。
冷漠男子眉头皱的更紧,轻叹一口气,抬起手中酒壶大饮一口后,一把甩出。只见他步伐轻移,轻松躲过亦馨短枪攻击。亦馨枪法虽快虽凌厉,可几十招下来却连男子的衣衫都没有碰到,对招间分隔凉亭对侧的两人,一香汗淋漓满面通红,一神色如常冷漠悠然,看向亦馨的目光满是不屑。亦馨这哪里是在对战,反而像是被戏耍孩童,如何能不气。
眨眼又是十招,亦馨暗恨男子花拳绣腿只知躲闪,咬牙间速度提升一倍不止,果不其然男子躲闪速度明显有些跟不上,被亦馨看出了破绽,哼,银枪在亦馨手间如银蛇活了一般迅速穿梭,彩云遮月间虚实难辨,猛然,亦馨银枪忽的向前,正对男子脖间要害,眼瞅就要得手,她立刻将全部内力注入其中,使这一招速度徒然间增加数倍不止,亦馨唇角轻笑,倒是要让你看看本姑娘是否这般好欺负,你不出手,就莫怪本姑娘无情。
男子神色依旧悠然,在亦馨银枪刺来危机时刻,他确脚下一顿,接着飞速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方式曲折身体,迎着亦馨的银枪而去,不但没被银枪刺中,反自银枪下穿越而过,片刻间已然本身立在亦谣身侧,冲着亦馨轻轻一笑。
亦馨心叫不好,用力过猛,此时收手已是不及,她眼看着男子脚跟轻磕自己手握银枪的部分,银枪向前的动势更强,亦馨控制不住只能脱手,任银枪继续向前,“砰”的一声,稳稳刺入对面木柱。
“好!”“好!”“好啊!”
不知凉亭外是哪个先出的声,反正此时已是掌声滚滚,喝彩声不绝于耳。
男子神色依旧淡然,冲着亭外百姓略略拱手示意,看都不看呆在那里的亦馨,转身准备离开。
“不许走!”亦馨快步跑到木柱旁边,用力拔着银枪,却怎么也拔不出来,脚下一滑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引来阵阵轻笑。亦馨美目圆瞪,冲着亭外大喊,“谁敢笑!”
只是她这喊声没有丝毫作用,反倒引来更多的笑声,亦馨双眼含泪,强忍着不让它们留下,她怎么也猜不到,那看似文弱毫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居然武功如此高强,刚刚刺入木柱的银枪可是那支没有枪尖的啊。
男子恍若没有听到般缓步走出凉亭,亦馨赶忙起身立在亭中,脑子一片木然,手中剩余的一支银枪直指男子后背,众人面前输的如此难看,不甘却又无计可施,急火攻心间就只有一种念头,不能走,绝对不能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