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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元吉六年初冬,古作县忽降大雪。
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顾辰推开房门,外面漫天大雪晶莹一片。她挑挑眉,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在这样温暖的岭北郡会有一日看到雪。她看了许久的雪色,仰头伸手接住几片雪花,鹅毛般的大雪落在掌心瞬间便化为雪水。顾辰笑笑,背上行囊走出房门,离开了岭北郡郡守官邸。在她离去的房门内,一套郡守的官服官帽整齐的放在桌子上。
她早就知道,近几日武王的教旨便会传回岭北郡,到时候若是她在,想必李袅袅周舟他们又是一番哭闹的场面,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她一个人背着行囊走了干净,她当初干干净净的来,如今也是干干净净的走。
顾辰赶着最早的时间,背着行囊出城,可能今日落了雪,进出城的人少了不少,在没有人知晓的情况下,顾辰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离开了古作县,离开了岭北郡。
一路上风雪依旧,越往西南走天越冷,风越烈,顾辰戴起帽兜顶着风逆风而行,她的身边仅有一匹马陪着她。
不知怎么的,顾辰想起两年前在平阳县与李少君分别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也是漫天飞雪,万籁俱寂只剩呼呼的风声。
过去的记忆与此刻的经历交织在一起。
当时,天地间白雪茫茫,起伏的雪白的平原上,她与李少君两个人影低着头艰难的前行着。
风声刺耳,冰雪扑面,那时的李少君问顾辰:“畏惧寒冷吗?”
此刻的顾辰回答:“不。”
那时的李少君问顾辰:“畏惧生死吗?”
此刻的顾辰回答:“不。”
那时的李少君用宽大的袍袖挡着眼前风雪,来到顾辰前面,指着茫茫看不清尽头的雪原,继续问:“畏惧前行路上空无一人相陪的孤独吗?”
此刻的顾辰依旧回答:“不。”
寒风呜咽。顾辰笑着大步向前,走着走着,忽然,她似有所感,回头望去,她身后不远处茫大雪中有一个人跟在身后。
鹅毛的大雪砸不去他的一身风姿,漫天的冰雪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顾辰眼眶一热,低下头继续牵着马前行,孟临渊就这么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一直跟着,一直跟着。
顾辰走后,周舟早上侍候顾辰梳洗,一推开门看见的便是桌子上放下的郡守官服。周舟见到顾辰不在还以为顾辰穿了常服像往常一样出去吃早饭去了。也没有当成回事,转身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中午,古作县收到安定州传来的官书,官书沿路在走的同时会有唱官书的人在沿路上向百姓们唱读,这样可以快速的让百姓们明白新的政令变化。
官书中说,今后外土一众官吏俸禄与大夏境内官吏相同,外土百姓税赋减少三分之一,另外外土建设工程可不受安阳都督公检查后拨款。
百姓们不在乎官员们的俸禄发放多少,他们只关心自己每年向朝廷缴纳多少税赋,大家一听说外土赋税减少三分之一,瞬时间市中人声鼎沸,坊中奔走呼告。不论是商人还是普通百姓得神情都先是茫然,然后震惊,最后狂喜的顶着漫天大雪都要奔走相告。
人人嘴中都喊着武王圣明,陛下圣明!直到最后,岭北郡百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喜悦得神情才又收敛了不少,人人都不敢置信,仿佛最后听到得那句话是假的一样。
很多清晨集市上的人交头接耳,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决定,渐渐的有些人决定亲自去郡守官邸问问,不少远在松江县和五华县的百姓也都向古作县汇聚着。
郡守官邸也收到了武王的政令,政令前面的内容让每一个人都高兴异常,他们既是官吏也是普通的百姓,这样的政令对于外土众人简直就是比过年还开心的好消息,尤其是周舟,自从李袅袅做了巡查使以后,他总觉得心中自卑,这下新政令一出,他攒老婆本的速度又可以加快了。
大家伙继续往下听官书,看到最后是顾辰贬官寿县的通知,霎时间,每个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天上的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每个人的心里从外凉到里。
众人这才发现找不到顾辰了。
周舟在顾辰睡房枕头下面找到了顾辰给众人的信,信里面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被贬官寿县,为避免分别伤怀便自己先离开了,在信里面顾辰对每个人都做了安排,嘱咐众人尽心照顾下一任岭北郡郡守。
看到这封信,众人才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和顾辰分别了。
周舟手里拿着信不敢相信,马伟周思源他们甚是伤怀。闻讯赶来的李袅袅呆呆的站在院中,与其他的吏员们分出一条天然的分界线。
李袅袅不相信顾辰就这么一个人走了,没有送别,没有叙话,两年的情谊就让她留下这么一封简单的书信,西南寿县那是什么地方李袅袅听也没听过,但是西南苦寒妖兽横行,这是她从小就知道事情,顾辰这个郡守哪里做的不合格?竟要武王这样惩罚她?
李袅袅咬了唇,顾辰将自己安排在巡查院做巡查使,顾辰自己却被贬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霎时间李袅袅一贯坚强的神情出现一丝难过。扭头便跑出郡守官邸。
老李在后面喊着追着:“欸,闺女,你去哪儿!”
周舟也跟着追出去了,两条腿快的都看不见落脚的地方。
李袅袅回答老李:“我去安定州找边州尊,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顾郡守!”
周舟强硬的将李袅袅拉回来,难得的周舟脸上对李袅袅出现恼色:“州尊是什么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顾郡守既然走之前让你留在巡查院那自然有他的考量与算计!能不能动一动你那一根筋的牛脑子,更何况,这政令是武王亲自下的,还与减税的政令放在了一起,我们都知道这减税和官员俸禄的事情是顾郡守一直主张的,那为啥武王同意了郡守的主张却把郡守贬官了?”
不知不觉,李袅袅周舟身边又已经围上来一群人,大家都听着周舟给众人解惑。
“为啥?”李袅袅不懂了,冷冰冰的问。
周舟自己也是瞎猜,挠挠脑袋疑惑的说:“没准这就是陛下和郡守的交换条件,没准陛下是这样想的,既然你顾辰不是想做好人吗,那就同意了你的想法,但是官你就别做了,去西南地区当个小官受苦去吧……”周舟这猜测有些靠近真相了。
顾辰贬官寿县的确是一个交换,却不是武王和顾辰的交换,而是武王与衷州等人的交换妥协。
衷州官员要顾辰死,武王要保顾辰,于是干脆武王将顾辰丢去了寿县,反正那地方艰苦,能活下来的人也不多。武王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了衷州等人一个交代。
周舟说完自己的猜测,李袅袅首先就给了周舟一个白眼:“去你的异想天开。”
马伟在一旁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我觉得 周舟说的还是有些可能的。不然我们郡守这么聪明,他既然没有觉得这个事情委屈还一声不吭的前去赴任,证明他对这个事情心中有数。我们就不要跟着瞎担心了。”
周舟连忙点头:“就是,孟公子都不在了,那肯定是跟着郡守一起走了。”
李袅袅听了眼神落寞:“郡守带着孟公子却不带我们。”
周舟听了这话不乐意了:“那人家俩啥关系啊,若是我被贬官,我那我也是要带着你赴任的!”
李袅袅一个过肩摔将周舟摔在地上,地下一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便离开了。
李袅袅刚摇出郡守官邸的大门,一抬头傻了。郡守官邸门口已经汇集了不小一片人潮,漫天大雪之下,这群人裹紧了衣袍顶着雪在外面等着想见顾辰。
郡中三老带着族中的子弟来问李袅袅:“烦劳公人通传一声,我等想要求见顾郡守。”
李袅袅眼神悲伤:“郡守今日一早已经上西南寿县赴任了。”李袅袅的话让郡守官邸门前的众人惊慌起来。有一些人说:“谁知道朝廷的政令是不是朝令夕改,君主再大有时候也鞭长莫及,顾郡守走了今后若是再来一个郡守不把我们当人看该如何?”
还有些人低声的说着:“反正我们在此地也无甚产业,不如我们去寿县投奔郡守如何?”这样的话引得有一些人的赞同。
还有些人很是顾虑:“若我们跟着顾郡守,那以后若是郡守升官了倒还好说,他若是被罢官了我们又当如何?”
这话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里遇不到好官和郡守以后罢官遇不到好官的几率一般大,都是我们活命不由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有不少人惦记着去寿县追随顾辰。
顶着漫天的雪,顾辰和孟临渊两个人一路向西而去。西南土地贫瘠人烟稀少,顾辰一路走着因为有孟临渊的陪伴而变得不显得孤单。
正是冬天,处在西南方的寿县正下着鹅毛大雪,大雪将整个县城盖了厚厚一层,看上去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大雪天街上没什么人,寿县县官邸高墙之下搭建的简易的班房里县官邸的武士们烫了酒吃肉吃的热闹,一个县武士挑开帘子钻进来,摘了帽子抖着帽子上的雪。
其中一个叫宁远的县武士向这个武士招手: “来,老方,喝口酒暖和暖和。”
老方凑近了拿起酒壶狠灌两口: “唉,一会还得出去守着,按照官书,我们新上任的县守应该今日就到了。”
大家一听到有新县守要来,精神头立刻上来了,纷纷聊着:“你们说,这新县守是什么来路啊?”
宁远说:“听说是从北面的外土贬官过来的。估计是上面人看着他不顺眼丢来咱们这个地方养老的。”
一说起外土,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听说如今外土官吏的俸禄都与我们大夏本土的俸禄一样了,依我说,我们不如去那外土拼一拼,总好过在这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一辈子穷。”
寿县位于大夏本土最西南的位置,挨着秦国,受朝州管辖,却是大夏最穷的地方。平日大夏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有很多就是流放寿县为奴。
穷山恶水又有很多罪大恶极的匪徒在这边定居为奴,没有一些杀气的官员过来没有几天就会被这个县城“吃掉”。
宁远听了他们说的话没有一起加入话题,反而擦了嘴对刚进来的老方说: “你先吃点,我替你盯着去。”说着从桌子边拿了刀挑开厚厚的门帘走出去,冷气瞬间灌满全身。
他身后老方喊: “诶,谢谢宁头儿”
宁远挥挥手:“你们吃吧,新县守来了我叫你们。”
顾辰和孟临渊两个人穿过外土诸县,进入大夏往着最西南而去,穿过戈壁滩,穿过陡山终于来到了寿县。
顾辰从前跟着顾盛在朝州任过职,寿县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太贫瘠,百姓生计艰难,全国没有处置的恶人凶犯都流放到了寿县,所以整个寿县上至官员下至普通百姓一个比一个恶,一个比一个的狠。
路上顾辰看着孟临渊白嫩的脸打趣道:“你这样的小绵羊跟着我去寿县不怕被吃了?”
顾辰话音刚落一把玄铁重剑已经横在她的眼前,顾辰嘿嘿的笑着:“你吃别人你吃别人……”
宁远走出班房绕过檐下长廊从西便门进入大堂院落又顶着雪穿过花园绕过照壁走出县守官邸。他在大门口看了一眼,街道尽头有四个黑点顶着风雪缓缓向官邸这里移动,再凑近了看是两个人牵着两匹马正向这边前进。风雪太大宁远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赶紧跑过去帮两个人牵着马,将人带进县守官邸。
进了县守官邸,扫去了二人身上的雪,宁远这才问:“是新来的顾县守吗?”
顾辰和孟临渊摘掉帽兜,抖去肩头上的雪,这才笑着说:“正是。”
宁远这才看清顾辰的脸,他心中狠狠的吓了一跳,新上任的县守满脸的笑摸样,白净的一张脸看过去竟然都没有二十岁,在宁远的记忆中,听说这个县守是从郡守任上被贬官到寿县的,这样小的年纪竟然已经当过了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