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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度过的很是难熬,尤其是在她看到了宁萧瑟委托雅醇带给她的东西后。
几次三番的想要点开那个按钮,但由于太过夜深人静,她很怕这部手机会意外发出什么声响,所以最终还是强压思绪,选来选去把手机藏在了床单下,又拿枕头放在上面。
这种状况下也顾不得什么辐射,她只想着在睡觉时,枕头下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这样心心念念了一个晚上,做了许多奇怪的梦。
翌日清晨,她还未完全恢复清醒就下意识的往枕头底部摸去,在感觉到手指隔着床单触碰到了什么后,才踏实的一叹。
她伸伸胳膊,又拉了拉腿,觉得身体机能从睡眠中恢复的差不多时,才起身准备洗漱。
顾清栀原以为自己起的很早了,甚至能和老年人相媲美,但一出门,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个“意外之客”,他安静而端正的浅浅坐在沙发之上,身上是灰底夹红条纹的休闲装,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无论谁问他话,都是副无辜的样子,要么不说话,要么就问什么他都摇摇头。
她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连忙操着慌乱的步伐滑过去。
宁小奥听见声音,反应有点迟钝的转过头,样子呆萌的紧,他有点费劲的仰着脑袋,当看到从房门走出来的是顾清栀时,原本呈“一”字的眼睛瞬间圆了起来,从沙发跳到地上,满脸冤相的扎进她怀里。
他轻轻的吸鼻子,两条胳膊费力圈住眼前的人,抱的紧噔噔。
姜弦早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神色悠闲,也不问,拖着顾承允就往身后走:“我辛辛苦苦做好的早饭你不吃,看什么热闹。”
“我,我总得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吧?”顾承允被姜弦拽的一个踉跄,还执着的想要验证内心的答案。
顾清栀看着父母,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蹲下身在他面前:“小奥,你怎么来啦?”
宁小奥沉默。
她又继续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他还是不说话。
换作以往,她早就没了耐性,也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热心肠,但不知为什么,对待这对父子,她就是有股锲而不舍的精神,顾清栀压低嗓音,换种方式旁敲侧击的打探:“你……爸爸呢?”
宁小奥听到这认真想了想,趴到她耳边,还故作老成的用手挡住:“爸爸送我来的。”
“啊?”她抖个激灵,被这句话吓得半死,起身就想到猫眼看看门外是否有人,可后来仔细想想,不管这人打坐功力有多深厚,也不可能一直坐在门口吧?
难道是,在楼下?
“又走了。”宁小奥看着她几经变换的脸,淡定的叙述这个事实。
顿时,她松了口气,转而把视线投向顾承允,见他一张脸比自己还要风云莫测,连忙又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蹙着眉问宁小奥:“你这来的也太赶了,早饭吃了没?”
这番他倒答得很痛快:“没……”
顾清栀抬眼死亡凝视的望着姜弦,对方立马会意,慈母脸的对两个人招手:“清栀,来,带着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吃早饭吧,过会煎蛋该冷掉了。”
听了,她咬着下唇的牙齿才缓缓松开,对着姜弦舒缓开一个感激的笑意,然后牵着宁小奥往餐厅走。
只是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难住了,面前站着的顾承允仿佛座大山般矗立,他面色冷峻,打量的眼神上下扫在两人的身上。
她犹豫许久,才徐徐开口:“爸爸,我觉得……”
却没想到顾承允意料之外的开通,他侧过身,将眼眸轻轻垂下:“去吧。”
她轻拍了拍宁小奥的背,示意他过去吃饭,而自己停留在顾承允身侧,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没想到却是他率先启口:“大人们的事,我倒还不至于迁责到一个孩子身上。”
顾清栀长长舒了口气,这些时日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些许松懈,不过爸爸就是爸爸,的确是和其他人的胸襟有所不同。
她跟在宁小奥身后来到餐桌,见他坐着,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认真的看着她,表情有点怯怯的。
任凭姜弦怎么递给他好吃的,他就是雷打不动,乖乖的坐在那等着顾清栀的指示。
她扯了张椅子坐到宁小奥身边,用掌心抚了抚他的后颈,一边向他盘里夹了个煎蛋。
“怎么不吃呢?”
姜弦顺着顾清栀的话摸索下去,得出了一个令自己很挫败的结论,她挠挠额角:“怕是不好吃吧?是不是不合胃口?”
宁小奥虽小,可心劲儿却半点不缺,他听了赶紧摇头,然后继续抬眼看看顾清栀,又小心翼翼望了眼顾承允,最后收回目光,盯着自己来回搅动的手指头。
顾清栀恍然,她撇了撇嘴,想着要不要带宁小奥出去吃,但转念一想,对,自己尚在禁足中,出去的事算是甭想了。
而顾承允更是无奈至极,他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反倒像是我凶神恶煞胡搅蛮缠,脸一横的棒打鸳鸯?现在就连小孩子在心里对我也没个好印象……
反正在那一刻,文系向来不好,又不会组织措辞的顾承允先生脑中出现诸多成语,都是贬义自己极尽野蛮,可他的本意只是为了女儿终身幸福做考虑,为什么所有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像是他做错了呢?
心里虽是这样想,可实际上他还是做不到生硬彻底,于是只好满脸疲惫的踱着步到饭桌边,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只是这位置却不是太好。两个女人母爱泛滥,自发的凑在小娃娃的左右,而他恰好是三个人的对立面,这架势莫名有点挂上三堂会审的意思,让人浑身不舒服。
可他还是稳了稳心神,舒缓着他那张看起来足矣代表天地正义的面孔,强琢磨出一个慈爱又温和的表情挂在脸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顾承允把手肘杵在桌面上,态度倒也像个普通长辈应有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栀一听他这样说话就觉得别扭,甚至还觉得如果把小朋友换成小同志,神态语气可能会更符合些。
小汤圆一愣,撒开刚叼进嘴里的面包,抬起眼眸郑重而乖巧道:“宁小奥。”
“嗯。”顾承允点头,也是随口闲聊似的说了句:“小孩子还是乖些有礼貌些才更惹人喜欢。”
这言外之意,到底是说宁小奥礼貌呢?还是不礼貌呢?反把顾清栀给听得云里雾里,如果不是对顾承允有着深刻的了解,看到他渐渐自然下来的言谈举止,她还真会以为这是在对谁不满。
姜弦也极力附和,她用眼神挑了挑顾清栀,迫不及待的跟她讲方才她不知道的那些事:“今早差不多六点的时候,你爸爸晨练还没出去,就听到有敲门声,很小,还蛮有节奏,结果我一开门,就看到这个小家伙背着包包站在外面,哈哈,当时我第一感觉,这个小孩长得好漂亮,又萌萌的,开始还以为他是找错人了,结果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对着我就是个九十度的鞠躬,说‘早上好’,然后就钻了进来,看到你爸爸又是个鞠躬,说了句‘您好,打扰了’,我还很莫名其妙。”
“后来看他自己挑了个沙发角落坐下,委屈巴巴的表情,我和你爸爸就上去问话,怎么问也不答,直到你出来,我们才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顾清栀边听边笑,她在心理猜想,不说话,大概是宁小奥不知道叫他们什么好,宁萧瑟又没教,只告诫他要老实听话,所以这家伙才这样人畜无害,乖得像只小羊羔崽。
她笑,却不语,听着姜弦和顾承允对宁小奥评价的种种,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心底那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是源于哪里。
她只是十分耐心的在剥橘子,再把橘子络一条一条的摘下来,她不知道宁小奥的习惯和喜好,但她自己是很喜欢吃橘子的,尤其是那种皮薄肉厚,咬一口满满的汁涌入口中,甜中带着些许微酸,橘子皮剥开时的味道也极其好闻,但只有一点,那上面白色的经络她不喜欢,看起来脏脏的,还影响口感。
但是印象中好像听哪个专家又说了,橘子络是好东西,还有用它煮水喝的,功效她记不得,也懒得记,但最后总归没有摘得太过干净,留下些细小的撕不下来,倒也不会影响美观和口感,便忽略不计了。
顾清栀把橘子剥好,拿了旁边的一个空盘,放进去后还顺手放了个芒果和一小把蓝莓。
她看宁小奥半吃半不吃的样子有些心急,索性自己不吃了,专心的为他服务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观赏动物般的单盯着谁看,都是一如往常的在吃着早饭。
但情绪不表露与形,并不代表顾承允就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一系列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然后慢慢的发觉……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顾清栀个头多高,年岁多大,在父亲心里她的定位始终是个孩子。
她需要别人照顾,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别人给她夹菜的份,只要她吃好喝好管好自己就万事大吉,她始终天真,一直都是那么幼稚,就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孩子气。
可今天他才猛然间感受到,虽然在他眼里她是孩子,可除去与长辈相处,她在同龄人眼里是朋友或同事,在后辈面前是阿姨,甚至还有某天会是一位母亲。
而这样一个她,虽涉世未深,但依然,拥有自己判断的能力,和选择的权利啊……
不知是被哪块吐司边噎了下,顾承允只觉得喉咙里有点堵,一时间还缓不过神来,赶紧拿起手边的豆浆猛喝几口,准备将这满腔思绪都给顺下去。
宁小奥也有心灵感应似的,口中的咀嚼也跟着停顿了下,静静的听着周围声音不大,却总能入耳的叉子撞击碗盘声。
生长环境影响,他格外的会看眼色,明明很饿,但氛围不对,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放开形象的大快朵颐,只好怯怯的在旁边咬着面包,连牛奶都没伸出手去拿过一次。
她看宁小奥啃面包啃的脸都快绿了,赶紧拿起牛奶递过去,还一边笑他:“你不嫌干啊?快喝口牛奶。”
直至顾清栀把杯子递到眼前,他这才用自己白嫩的小手去接住,用两只手捧着,费力的咽下去嘴里的面包,然后尽量清晰的轻轻说了句:“谢谢。”
“嘁。”她觉得好笑的皱了皱眉,想来宁小奥突然变得这样正经而客套,还真挺让人不习惯的,她还是更喜欢那个会跟她撒娇,会跟他八卦吐槽他爸爸的,那个肆无忌惮的宁小奥。
她忧虑了半刻,有句话左右不过还是想说,所以也没顾忌太多,直接大义凛然的摆出一副“我罩着你”的模样,对低下头继续啃面包的宁小奥说:“你啊,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说完,空气中死一样的寂静,连咀嚼声都停止了,宁小奥看着她,姜弦看着她,包括顾承允也愣了,在发愣中还不忘抬起头看着她。
冷不防被这三道目光一瞧,莫名有种被看光了的窘迫,她连忙埋下头,拿起一个芒果塞到宁小奥手里,胡乱的岔开着话题:“那个……你吃点水果不?”
宁小奥是喜欢吃芒果的,这她知道。
但这喜好说来也怪,这小伙子不吃芒果糖,不吃芒果蛋糕,不吃芒果布丁,更不吃芒果口味冰棒,一切有关芒果口味的零食他都不沾染,说是讨厌那种像是油漆似的芒果味香精。
唯独新鲜的芒果果肉他无比喜爱,原因是……喜欢芒果那种浓浓的像是油漆似的味道……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也是个奇葩的存在,可要是问顾清栀是怎么知道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的。
宁小奥逆来顺受的放下面包,又拿起芒果,不知如何下手的来回翻看着,想是该用牙咬还是用手撕。
正当他想要下嘴的时候,顾承允看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和勺,用餐巾擦了擦嘴,很平淡且自然的对宁小奥吐出一句:“还是让你清栀……姐姐,帮你剥吧,不然芒果汁弄到衣服上就不好了,很难洗的。”
那句姐姐,还是他卡住一下,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但那种神态和语气,真的就像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吃饭时,顺理成章而发的一样,就像是普通的闲话家常,像天上飘的云,捕捉不到的风,日升月落,世间万物遵循的法则般,很自然的就发生了。
就连顾清栀和姜弦都被镇住了,缓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爸爸说了什么,是什么意思,拿过芒果,满脸呆滞的改道:“还,还是叫阿姨吧,现在这把年纪也不敢装嫩了。”
“这把年纪?”顾承允重复了一遍,差点质疑成高低眉,边揶揄着:“那以我把这年纪岂不是快要挂在了墙上?”
她听完立刻就笑了出来,恰逢此时稳步升起的骄阳将蜜色洒进屋内,刹那让人迷乱的产生种错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多少年前的那个清晨,草芽带着露水的味道,顾承允,姜弦,还有她,在饭桌上吃饭笑闹,仿佛同龄人般毫无顾忌,那时她穿着榆中的新夏季校服,那年是榆城中学改革后的第一年,连校服都摒除了旧念,新定制了一批夏季校服分发给了学生们,男生是白短t,蓝短裤,两条细蓝肩带,而女生相比男生只是多了裙子和领结花。
她站着,桌上放着书包,手里举着肉包子,张牙舞爪的学着班里男生的样子,还乐此不疲的跟姜弦吐槽着,说从前校服只是傻帽而已,但现在的校服被小平头男生穿起来,活像个劳改犯。
顾承允笑眼望着女儿,她沐浴阳光之中,皮肤细嫩如白瓷娃娃,在光芒笼罩中浮现一层细细的小绒毛,她像卡通片中的美少女战士一般,烂漫无邪,足有股子天地无畏的英勇,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
于是他顺势把话接了过来,姿态从容而潇洒,他抿了口牛奶,撂下杯子应下声:“嗯?说到这个,昨天我到总局开会,最近年轻学生们都很猖狂,青少年犯罪的案例比之前上涨很多,都是像你这么大的孩子,甚至有的还有女孩。”
“爸爸!”她皱起脸埋怨道:“你据这些例子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指着我啊?好事你怎么就想不到我呢?”
他哈哈一笑:“不存在,想想你也干不出什么好事。”
她气急败坏,顾承允和姜弦暗笑,普照在灿烂之下的一片其乐融融。
吃完后各自上班上学,太阳几经多变的照射在整洁而精致的长餐桌上,温和,绵软,整个屋子里飞满尘埃,寂静,却又无比祥和。
可时至如今呢?
原以为无所不能的是自己,实际上无所不能的却是时光,它什么都能改变,或好或坏,瞬息间沧海桑田。
也可能是她长大了的缘故,没什么关系是永久不变的,就如同她不会一辈子都只陪在父母身边,姑娘家早晚是要投身向另一个怀抱的。
所以于父母来说最亲密的女儿,于女儿来说最无间的父母,都要半路被人在中间插一脚,横亘在中间成为条难以越过的鸿沟。
现在想想曾经的场景,甚至连自己都会嫉妒那时的自己,那时父女关系多好啊,相依为命的幼时,后来一家三口的合乐,每次在他下班时她都会藏在门后,等他一进来就蹿上他的后背,吊上他的脖子,看他一手拿文件一手揽住她怕她掉下来的慌乱。
可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顾清栀笑着笑着,思绪止于心,僵于脸,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顿了顿,她抬起头,对着阳光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她说:“对了爸爸,还记得那时候吗?我中学时的蓝白校服,有次我学着人家时髦,在上面涂涂画画了好多乡非文字,您气急败坏的数落我,然后连夜给我洗校服,一边洗一边碎碎念,第二天发现拇指关节都搓脱皮了……”
顾承允听闻抬起头,墨黑的发,白色却没有带任何徽章的制服,他脸上并无沧桑的痕迹,甚至连许久未曾见过的释然也重新复返。
如此和谐,如此熟悉,当真是久违……
顾承允也无奈笑了:“你啊,从小到大可没少让人操心。”
“不过。”他眼眸在阳光的映射下呈现起浅褐色,那是种包容且温柔的颜色,他一字一句道:
“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有这样一个女儿。”
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时隔多年后她才重新发现,能被时间能改变的,原来人也能令其改变,并且更加轻而易举。
那年拥有着的,现如今依然存在于她身边,阳光,餐桌,肉包,姜姨,还有……爸爸。
无一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