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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魏离租住的位于城南的居所被金甲卫破门而入。
她看着那些人腰间悬挂的腰牌后,叹了口气。
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在吴家后花园里钟渊的威胁。
“十殿下呢?”
“十殿下回京了。”
魏离舒了口气,乖乖跟着她不认识的金甲卫走了。
铁链叮当,油灯昏暗,牢房幽暗,阴森可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着浓重腐肉味儿的血腥气,这股气味钻入鼻腔,让她的太阳穴痛了起来。
黑暗中,她隐隐约约看出,和她关在一起的是一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囚。
她走近了些,蹲下,伸手去探那女子鼻息。
“不用看了,她已经死了。”
魏离哆嗦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时,只见钟泽提着食盒站在牢房门口。
“那……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钟泽瞪了她一眼:“魏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在城南的那间小院又被人搜了一遍。若你还留在家中,怕是又要有危险了。”
所以她这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了?
魏离从尸体旁站起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低血糖了。
“有吃的么?”她扶着墙,脸色苍白,“我有点饿了。”
“有有有。”钟泽打开牢房的门,把食盒塞了进去,“我家公子说了,魏姑娘晚膳用得极少,所以让我寻了点吃食给魏姑娘送来。”
“谢了。”魏离接过食盒微微一笑,“你们能帮忙把这具尸体搬走么?”
“马上。”钟泽嘿嘿一笑,“微姑娘,我家公子待会儿审讯人犯的时候,还需要魏姑娘指证。”
魏离跟在金甲卫身后,走在阴冷潮湿的青石砖小道上,借着大牢内昏暗烛光看着牢里关着的形形色色的案犯。
“你们九南府办案,应该听血腥的吧?”
“我家公子说了,若是魏姑娘见不惯血污,只需要确认一下人犯口供即可。”
“我倒是想瞧一瞧,看看传闻中的九南府审讯人犯时都会用些什么手段。”
魏离走在湿漉漉的石板地面上,长裙摇曳。墙壁上烛台里插着的蜡烛火苗跳跃,跃入她漆黑沉静的眸子里,照亮了她精致冷艳的面容,却衬得她的神情越发深不可测。
牢狱深处,五步一烛台,明亮的蜡烛照得整间屋子灯火通明。
魏离估摸着这间屋子有三百多平米,挑空至少十米,屋子正中是一个巨大粗糙的、建在一约两米高十台上的铁铸十字架,十字架上用铁链绑着的是一体格粗壮的男子。
“公子,人带来了。”
魏离走到石台边,仰头看着那男子。
被绑在半空中的男子睁眼,对上了魏离的目光。
“阿离姐姐,救我……”
魏离后退半步,双腿发软,跌坐在了石台台阶上。随后她从石台上滚了下去。
“小五?”
她很难把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声音嘶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和早晨见到的那活泼嘴碎少年联系在一起。
“阿离姐姐?”身后声音阴阳怪气的,“你们很熟吗?”
她回眸,只见站在钟渊身后的钟泽拼命冲着她摇头使眼色。
“见过几次。”魏离声音依旧镇定,“算不上很熟。”
“还好不熟。”钟渊语气轻快,嗓音微哑,言语之间却似有数十条竹叶青爬过,“否则金甲卫也要把你吊起来问话了。”
魏离垂眸,掩饰住翻涌的万千心绪。
“金甲卫办事效率真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人折磨成了这样。”她看着钟渊,笑意浓浓,语气里带着浅浅讽刺,“也不知道你们问出来了什么没有?”
“这孩子,骨头硬得很呐……”
神色之间颇有些遗憾。
魏离倚墙而立,抬头看着已经被折磨得面目模糊的小五:“小五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魏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在这个年纪,已经接管了九南府了。”
魏离眼睁睁看着小五的血从伤口渗出,顺着铁链滑下,落在石板地面上。那血顺着石台上的引血槽汇集,形成一股小小的血流流入放在石台旁的桶中。
差不多快800毫升。
临近休克。
“把人放下来。”魏离神色懒散,“九殿下,若是你还想从他嘴里问出话来,就把他放下来罢。”
钟渊淡淡瞥了她一眼,示意钟泽把人放下。
木质滑轮吱嘎作响,魏离抬头,眯眼看着金甲卫把脸色惨白的小五从层层铁链中取了出来。
她打了个呵欠,周遭烛影迷乱。
钟渊站在暗处,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盯着她。
霎时间,魏离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回眸,对上钟渊探索的目光。
“你别这么盯着我看。”她嘻嘻笑了,“怪渗人的。”
“魏离,还没问过你,你在小五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
“啊?我吗?”魏离挑眉,“高考,考大学。”
“读书?”
魏离点头:“嗯对,读书。”
“那你就用你肚子里的墨水去把你那个弟弟的嘴撬开。”钟渊神情淡漠,“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我开始放他的血,直到他死为止。”
魏离轻笑:“我怎么有种为虎作伥的感觉。”
“让他自己选。”钟渊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生死都在他自己的一念之间。”
魏离被带入一间耳房,小五靠在屋子角落,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阿离姐姐,你也是来劝我的么?”
魏离走近他,意欲抬手擦去他面颊上的血污,去被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挡住。
“阿离姐姐,你可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
“他很安全。”魏离坐在他身旁,“金甲卫是抓不到他的。”
小五松了口气。
“那就好。”
魏离看着他脸上触目惊心的干涸血渍,叹了口气:“为了他丢了性命,值么?”
“阿离姐姐,他在我小时候救了我。我不能出卖他。”
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狼狗。
“小五就算你不出卖他,金甲卫也会查出他的所有秘密。”魏离嗓音温和,像是在哄骗小孩,“不过只是时间罢了。你为了一些根本守不住的秘密丢了命,值吗?”
小五有些犹豫。
“大概……值吧?”
“你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么些年,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是。”
魏离一双黑眸摄人心魄一般,对他步步紧逼:“这些地方,这些事物,就没有能让你留恋的么?”
小五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你自己再掂量掂量。”魏离闭眼,双腿跷在了桌子上,“一个时辰以后唐指挥使会来找你,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烛火昏暗,坐在屋子角落的小五静静看着魏离,他的手摸向藏在腰封之中用以自裁的匕首。
染血双手颤抖着摸向脖子,猛地扎了下去,随后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温热液体溅了她满脸满身。她豁然睁眼,朝着小五扑去,妄图用手堵住他脖子上被匕首割出的口子。
“小五?小五!”
鲜血汩汩外冒,魏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不断从指缝间喷涌而出的血液,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这是……快死了?
有什么办法能止住泉水一般汩汩冒出的鲜血?
理智告诉她,她无能为力。
小五唇角含笑,他看着她慌张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目睹别人在眼前自戕。
也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金甲卫审讯人犯前都不搜身么?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不,搜身肯定是会搜的,这匕首不过是金甲卫特意留下,方便这孩子自戕罢了。
魏离的呼唤声很快就引来了守在门口的金甲卫,钟泽进屋后,叹了口气,扶起跪在地上、满身满脸血污的魏离。
“魏姑娘,地上脏,你快站起来吧。”
魏离精神恍惚地扶着钟泽伸出的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困意烟消云散。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下场了?”魏离抬起手,梦游似地抖下一滴指尖的鲜血,鲜血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在雪白的裙摆上留下一点扎眼的印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一股凉风卷席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吹在了她的脸上,她抬头,空洞的目光在他那套飞鱼服上落了落。
“小五没了。”她接过钟渊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去了指缝间的血迹,“匕首捅在了大动脉上。”
站在钟渊身后的狱卒捧上水盆,让魏离洗了手。
洗去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迹颇费了不少功夫。
“不好意思。”她深深一了一口气,眼底疲惫尽显,“他什么都没说。”
钟渊笑了。
“第一次见?”
魏离看了他一眼,低头用衣裳擦干了湿漉漉的双手:“嗯,第一次见。”
“没晕?”
魏离挑眉:“哪儿有那么脆弱。”
钟渊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诧异和怜悯。
“魏姑娘,这里还有几份供词需要你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让他们签字画押了。”
“他们是在福锦阁里绑架的你,是么?”
“是。”魏离有些心不在焉,她草草翻阅着那几份供词,脑海里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具血淋淋的、面目模糊不清的尸体。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那些令她惴惴不安的东西。
“这里有点问题。”她左手指着供词中的一处,右手捏了捏眉心,“我记得那一天走的不是这条科甲巷。”
魏离指尖轻扣桌面:“科甲巷里都是私塾,安静得很,就算有嘈杂声,那也应当是朗朗读书声。”她顿了顿,“这个人供词里写,出了三元巷后车驾进了科甲巷。三元巷里都是打铁的铺子。但根据我的记忆,车驾外乒乒乓乓的打铁声过去后,是卖布的吆喝声。”
钟渊单手托腮,目光落在了那一份供词上:“是彩衣街。”
“没错,是彩衣街。”魏离点点头,“我那天听到了王记布庄里的人在街边吆喝来着。”
钟渊又笑:“记得这么清楚?”
魏离耸肩:“可不是么,只有记住路线才能逃跑啊。”
“其他的供词还有问题么?”
“没了。”魏离揉了揉眼睛,“至少我知道的都没什么问题。”
钟渊收拢那一沓供词。
“有劳了。”他的面容依旧淡漠,“让钟泽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屋子里安神香记得点上。”他定定望着她,“除非你想梦见浑身是血的小五。”
他起身时无意间卷起的一阵香气,再次扰乱了她平静的呼吸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