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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塔隆别院的门外,以诺正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医药箱,那是曾经拉斐尔曾经经常带在身边的物件,他想敲门,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只是将药箱搁在了门楣边上,随后转身,展翅,飞向耸立在原动天金色苍穹极点处的圣殿。
“我再问你一次,此番决定,你不会后悔吗?”
“我绝不后悔,我发誓一定把他带回来。”
相似的对话,相似的场景,不相似的只有曾经与现在的以诺。曾经的以诺,他眼中透露出的是纤尘不染的干净澄澈,但是现在站在父神面前这个天使,他的眼中竟透出了隐隐的杀机与狠戾。
这是一种灵魂的气息,是只有神才能看见的真实,只可惜,他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被血色的藤蔓,侵蚀勒紧。
“你去吧。”父神的声音依然空灵缥缈,夹杂着轻不可闻的微叹。
以诺悄无声息离开了天界,去履行他立下的誓言,只是又有谁会知道,阴错阳差,他的誓言竟会以那样一种悲哀又无奈的方式实现?
目送以诺到达红海,耶和华就移开了视线,红海过于繁芜,他不喜欢长久的凝视。闲来无事,耶和华将目光投向了魔界,地狱死狱的最深处。
正如这个监狱的名称所暗示,这是专门关押魔族中最重罪死刑犯的地方,每一个都是相当危险的人物。那条条铁链交错盘绕,层层结界互补重叠,将这里和其他的监狱室隔绝的彻彻底底。
路西法正站在一个规模恢弘的黑魔法阵前,幽冥之火燃烧在三个白色的星角,地狱业火点缀在剩下的三个黑色星角之上,六芒星的纹路中流淌着浑浊厚重的魔力。在阵的最中央,圣灵静静地坐在那里。
关于这一点其实耶和华有些无语,也有些无奈。他还记得百年前那场骚动过后,路西法回到撒旦魔殿后二话不说,火速召齐了众地狱魔君。
地狱魔君同聚一堂的目的不是别的,竟然只是将圣灵封印到最强的束缚魔阵之中。若是他们知道束缚魔阵其实对圣灵没有任何作用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圣灵在这一百年期间的确没有离开过魔阵,原因很简单:虽然圣灵没有个体化的意识,但具现体却遵循一定的行为原则,其中一条就是不会回应外界的干涉,而这恰恰是神最真实的孤高,是另类意义上的悲天悯人。
此时路西法绕过火焰,走入魔阵,站在圣灵面前,默默地端详着他,正如他这些年来天天都不忘例行的一样。他曾不止一次的觉得似乎就要抓住什么,但这一闪而过的灵光却每次都顽皮的溜走。
路西法对圣灵的理解与其他天使一样,是承载起整个世界的神力本源,是绝对的无形与无感。当然这不能怪他,毕竟连承载子格的弥赛亚都不曾知晓,在路西法诞生的那个瞬间,神格已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路西法这一次凝神驻足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平时,他似乎还打算做什么。
果不其然,一股与魔阵中魔法流动截然相反的魔力顺着他的脚底弥散,受到干扰的六芒星阵发出刺耳的悲鸣,然后在无可逆转的魔力驱动下,开始缓缓转动,而那火焰却没有因此而变化位置,随着“咔嚓”一声钝响,对应的火焰和星角完全错位,魔法阵的光芒奋力闪耀了一下而后泯灭。
路西法弯下腰来,轻轻松松把圣灵提起,不紧不慢的走出了死狱底层。
正在帮路西法批阅文件的沙利叶一脸惊讶的看着路西法提着那个炽天使走进殿内,再一脸淡然的将他放到一张椅子上,最后手掌合拢分开,一根魔环链就出现在他手中。首尾相衔的魔链随着他的手势变动徐徐移动,由上而下套落。最后他双手握拳,那链条骤然缩紧,将圣灵和椅背捆在了一起。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沙利叶目瞪口呆的看着路西法做完这一系列动作。
“嗯,我只是觉得我们之前太大动干戈了一点。其实这样放着更方便,不用我天天跑到监狱蹲一会。”
“其实陛下,真的没人逼你天天去啊……你大可以放在那里不管的。”沙利叶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声,不想却被路西法听见。他愣了一下,对啊,他为什么非得天天去,好像不去就感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路西法突然抬起眼睛,目光似恍然大悟。他一把搬起凳子,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正殿,空留沙利叶在那一愣一愣,满头雾水。
路西法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他不可控制的被这个天使所吸引,这不正常,这是本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么解释呢?就在沙利叶一句话出口之际,他想到了最不可能却是最合理的解释——这个“天使”,不仅不是普通的天使,甚至也根本不是神格的容器。
这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顿悟,什么都说的通了,原本所谓的谜团,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如果这个“天使”,就是神本身。
如果是神的话,当然能随意驱用造物之力,当然能让自己不可遏制的被吸引。
他不仅哑然失笑,如此简单一个答案,他寻找,竟然用了一百年。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证实一下就可以了。他疾步回到自己的寝宫,飞快的解开魔环链,几乎在同一刻将圣灵甩到了床上。
他欺身上前,不轻不重的压在上方,伸手扯掉遮眼睛的白色丝绢。
这一次他看见的不再是两个黑魆魆的空洞,而是一双他极其熟悉的,从虚空里望向尘寰的圣瞳。
没错,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双眼睛,就不再对他隐形了。
这个神格,不是圣父,不可能是圣子,那么只可能是圣灵,真神之灵。
他突然拥住依然一动不动的圣灵,把头埋在那一团蓬松柔软的金色羽毛之中,身体在不自主的颤动着,他在笑。
“耶和华,你真是太狡猾了。连我都要自愧不如。”他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这种事情告诉我会死吗?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玩猜谜语啊!”
他原本沉红色的瞳眸渐渐变化了颜色,鲜红欲血,里面是无法掩喻的欣喜。神的外表固然可以千变万化,但无法改变的,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情愫。
耶和华无所谓地暂时移开了视线,接下来的事情,也是时候他发现那个“天使”的真实身份了。另外,就冲着那句狡猾,相信圣灵绝不介意再作弄路西法一回。
金色的羽毛渐渐变得通透,晶莹而多芒,随后丝丝抽去,萦绕在路西法鼻翼间的羽毛不多时便无影无踪了。他的发丝轻柔的泛出莹莹的光晕,如同一条光河自天际徐徐流淌,勾勒出雨后虚幻缥缈的虹桥飞跨瞬间与永恒的界限。
圣瞳轻轻闭上了,安详祥和,却有粲然的光晕,在睫毛间若隐若现。路西法微微撑起身体,专注地凝视。他是如此的全神贯注,甚至都没有发现透过圣灵,黑天鹅绒的羽叶纹理越来越清晰,先是如同隔水看花,继而似镜中映像。
当那蕴蓄着旖旎的瞳眸终于再一次完全睁开的时候,路西法突然觉得身体略微往下一坠,紧接着就触到了柔软的黑天鹅绒。他惊讶的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穿过了圣灵,那虚幻的身姿竟和自己微微重叠。
路西法嘴角似是抽动了一下,随后伸手去碰圣灵的脸,毫无悬念的直接穿过,圣灵的轮廓染上了虚无的边框,却迟迟没有散去,就这样坦然的和路西法对视。
路西法硬是从那连缀着虚空,褪尽一切情愫的圣瞳中看出了一种调侃:我就在这里,但是你碰不到我。
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路西法一定可以看见自己非常有趣的表情。
在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圣灵的头部,手掌虚握,轻轻笼住眼球应在的位置:“又被摆了一道,不过也罢,果然只有你们划归同一的时候,这只眼睛才可以含情脉脉。否则的话,不是摸不到就是够不着呢。”
随后他翻转身体,仰面躺下,用与圣灵同样的姿态。于是他们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竟然连眼睛,也似乎贴合。
若是此时有恶魔敢突然闯进来,大概能看到路西法满身披覆奇幻光华的景象。
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路西法突然抬手伸向天花板方向,嘴角又是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绝对的驯顺和绝对的孤高,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浑然一体,神还真是有趣啊。但是,我就是喜欢有挑战意义的东西,你绝对,只能是属于我的神!”
耶和华觉得胸口蓦然一重:路西法,你还不明白吗?!
“不对哟——不明白的是我啊!真正不明事理的——就是我啊。这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这萦绕在整个乾坤中的音韵,轻轻的呢喃,像是枕边的窃窃私语,但耶和华只觉得全身发冷。
他从未用圣灵之瞳看过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但是此时此刻,穿透了七天九狱的隔阂,那种寒彻肌骨的视线,那种淡漠空灵的视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毫无阻隔的,停留在自己身上。
审视自己的瞬间,他第一次,看见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场景,黑天鹅绒的丝滑是如此清晰,路西法依然以刚才那种姿态,覆在神的上方。但是那时的神,不仅仅是天使口中的那个父神,虽然有银丝若雪,但是银发的边缘却染着虚无的色泽,仿佛燃烧的虚火,随时都会消失。
那是,解除了三位一体状态的万象归一,是三个位格还在一起时混沌本身的真实,那是……真神。
而路西法的表情,是一种另类的狰狞,连镶嵌在他左眼的神瞳也闪烁着狠戾,那是一种逼入极限而太过复杂的情愫,压缩出比单纯的残忍还要恐怖的表情。接下来,便是无穷无极的疯狂。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呢喃:“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这样做的话,这就是后果。”
这还真是……
“但是啊,那个时候,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应该说,我们都会为元初所为,承担后果。”
天使会堕落,那么神呢?神不会堕落,神只会会沉沦。
在下定决心的瞬间,耶和华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无需在意彼此伤害了多少,哪怕是反目成仇,只需事后弥补回来,不就好了吗?他们都有的是时间,自有来日方长。至于现在,就什么都无需要顾虑。那段被封尘已久的圣灵之记重回正轨,也只需坦然的接受。甚至可以再分一份闲情逸致,回顾弥足珍贵的雪泥鸿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