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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坎坷不平,却异常坚硬,他狠狠跪下,狠狠磕头,愣是没喊一声疼。
也是个有铁骨的。
他不疼,时姈也替他疼。
但她只是坐着,对他说:“除了这顿饭,我没有东西给你。”
这顿饭,也只是为了时湛而请的。
不追究他过去抢她簪子的罪,就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阿木不笨,给时姈又磕了三个响头,从桌上又拿了两张大饼就走了。
时姈扫了眼,还剩下许多盘精致的糕点。
他不是不拿,只是他们乞儿天生命贱,没那个福气去吃。
糕点精致,放不了几天就坏了,还是大饼好,能存好几日呢。
时姈进屋里看书,没一会儿就见葭倚拿着一件红底白边的氅衣过来。
“这个已经洗好了,姑娘要收起来吗?”
“洗好了收着便是,还问我做什么。”说完又看了那氅衣一眼,不放心地拿过来抱在怀里,转身找角落的衣箱去了。
葭倚:
她倒是不想问啊,谁让这衣裳又不是姑娘自己的。
那天从画舫里出来,身上就多了这一件衣裳,想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看破不说破。
时姈将氅衣叠成一个整齐的豆腐块,跟大长公主送的广袖流仙裙一块压在衣箱的最底部。
葭倚在边上看着,觉得怪可惜的。
多鲜艳好看的一条裙子,偏偏给收在箱底见不得光。
时姈又去开柜子,翻找起衣裙来,不忘吩咐葭倚:
“你去将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让碧水给大长公主府拜帖,待会儿我要去一趟。”
葭倚去了,没过多久碧水来回复,大长公主府那边接帖了。
文香宴后连着放了五六天的假,就为了让学生们在紧绷过后能好好放松一下。
除去被傅敛邀去游湖的那一日,余下几天时姈都待在家里当咸鱼,无聊就研究那根獬豸玉簪。
比如倒头插水里,过几个时辰再□□。
再比如放火盆子上烤,烤没一会儿差点烫得扔出去。
围观全过程的葭倚总是情不自禁怀疑:姑娘不是脑子受刺激了就是被人下了蛊术,怎么瞧着都有些不大正常了。
无限放大的想象力让她再往远一点想,第一回掉进湖里又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就貌似有些不大正常了。
细思极恐。
时姈很郁闷,这簪子除了有个时灵时不灵的外挂技能,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簪子。
既不能防水防火,也没法刀枪不穿,脆得她轻轻磕一下,簪身上就有了浅浅的印子。
不会还看菜下碟的吧?
孟秋瑾是亲闺女,怎么都能用,搁她这炮灰身上就不一样了。
哼。
气呼呼。
时姈还是将倒头插茶水里的簪子□□,擦干净,往袖里一揣。
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金手指呢,好气,还是得用。
去了大长公主府,有婢女已经等着了,直接领她去后院的一处桃园。
上回途径梅林,见了玉版园的绝品牡丹,今日又有桃园。
大长公主府真是个百花园,一年四季都不缺花景看。
林中有一间小小的四角凉亭,每一面都垂了粉色的帐幔,看景时都是挽起的,大长公主坐在里头,四方长案上有茶,有点心,还有一盘叠着三五个的粉|嫩桃子。
没有上回盛装华服,端雅温和中藏着冷然锋锐的妇人,大长公主这次穿着常服,挽着简单的发髻,只斜插一根镶着红玉作凤头的紫檀木簪,身披外衣,打扮素净又随和。
比世族夫人还要更质朴,像个平凡人家的妇人,只是属于皇家的端庄典雅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荣安不曾提早递了拜帖过来,有失礼数,希望大长公主殿下不要怪罪荣安。”
这是两人自成为笔友以来的第一次会面,时姈还是有点紧张的,白玉般的耳尖都染上了几分绯红色,她先为了临时递拜帖的失礼之处赔罪。
大长公主也不怪她,反而屏退丫鬟,宽容又慈爱地招呼她,就像普通人家对下辈极尽关怀的老祖宗。
“这是九月新结的第一批桃果,算你有口福,赶上好时候了,过来坐下吧。”
她悄悄握住怀里的玉簪,但很快又松开了。
个大皮薄的桃子,轻轻一戳就有汁水流出,芬芳的果香浓郁而甜蜜。
时姈尝了一颗,只是剥皮的动作有些生疏,好好一颗圆滚滚滑溜溜的桃子被她剥得表面坑坑洼洼的,不过吃进嘴里的味道依旧妙不可言。
“桃肉温和,素有生津养阴,润燥活血之效,但你身子太弱,也不能多吃,等要走时,我让人备上几斤,你带回去,做成果干存着吃。”
对她太好,都有些惶恐了。
时姈擦过手,局促不安地轻轻点头。
大长公主也看出了她的拘束,笑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府上,本来该让暄儿出来见见你的,但他这几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彻夜看书,谁都劝不好,方才刚睡下,怕是想叫也叫不醒的。”
“没关系,让小世子好好休息便是。”
早晚不睡,偏偏挑在她来的时候睡,大长公主非要扯这么生硬的借口,真让时姈怀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了。
“说你来的是时候,吃到了桃果,但又不是时候,桃花开的时候,茂盛得像是成片红艳艳的火烧云,如今花谢了,也赏不到好景了。”
大长公主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感叹景,还是感叹些别的东西。
“祖父自小便教导荣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看花开,就吃不到好果子。”
“他难得说了句正确的话,这是跟做人一个道理,想要做出好成绩,少不得要出风头,招人眼红觊觎,未有倚仗之前,还是该养精蓄锐的好。”
时姈正琢磨着这句话里有深意,就听她淡淡点出:“时湛过于招摇了,该避避。”
“大哥他”
大长公主却不再继续,而是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风轻云淡的模样让时姈不禁怀疑之前自己是幻听了。
“你信里提到了夷罗族,可是听谁说起过?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听她语气,时姈好奇:“难不成是不可言说的禁|忌?”
“算不上禁|忌,只是夷罗族人善蛊惑之术,从前还有夷罗人渗入宫城内的先例,虽然后来被拔除了,但陛下对他们还是颇为忌惮,也不爱听人提起,觉得晦气。”
大长公主说得很是隐晦,笼统,如同她当初在信中解释过的,丝毫不提圣玉二字,连在心里也隐藏得极好。
仿佛风过无痕,嘴上说着夷罗族,内心却半点关于夷罗族的念头都没有,时姈还从未见过如她这样从外到内的武装,防备到了极点。
所以这金手指到底有啥用?
好气。
时姈将簪子往袖里更深处推去,装作一副我懂了我很识趣地不会再问了的样子。
“荣安只是听沈先生提过,他走过许多地方,是我见过的最有见识的人。”
“沈穆?”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听说了,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沈名医,这回文香宴能请到他出席,想必是许多人都不曾料到的。”
被她那个眼神看得总觉得她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很快就听内心道:
就是这丫头跟那小子引荐的,还真以为自己藏得好。
沈穆与她相识,偏她又被那小子英雄救美了一回,只要脑袋不笨的,总会想到这上头去。
时姈:
是她笨,她还真没想到那上头去。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强调:
“太子殿下仁厚,能结识那么多盛名在外的大家也不奇怪。”
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大长公主像是看不见她神情上的异样,继续说:
“那倒是,我那个侄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双好眼睛,能识人辩心,不像其他几个没脑没才又无胆色的,实在不配为我傅家子孙。”
时姈:
这话她不敢接。
默默喝口茶压惊,但这大长公主仿佛不愿让她的心情得到平复,没一会儿又在心里道:
自家亲侄儿,手都伸进我公主府来了,若非他们按捺不住,想趁着我过寿的机会在这里刺杀云真,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可怜他命不好,被硬生生扣上太子头衔,无从培植势力,也无亲族扶持,又是那么个短命的身子,于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云真是傅敛的字。
时姈:
她又听到了什么?
被她撞见太子跟丫鬟的偷|情现场,原来是刺杀现场?
这误会可大了!
想起那天傅敛的异样,衣|衫不|整,容色泛白,嘴角还有血,想必被伤得不轻,根本就不是干那啥事的时候弄的!
真是可怜兴许是同样的炮灰命,让时姈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有些复杂的同情和怜悯。
书里的角色并不单单只是个片面的人物,在她穿进来以后,就成了存在于她生活中,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他那样好,对她宽容,友善,没有丝毫坏心和利用。
反而是她在利用他。
想着她又觉得愧疚了
她好歹知道自己的结局,努力在挣脱命运的枷锁,他却只能默默地,一无所知地接受毫无转折的未来。
人那么好,对她也好,就是命不好。
不然也帮帮他?
大长公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会让小姑娘坚定了对可怜太子的怜悯与同情之心,并想力所能及地伸出援助之手。
若她知道想必会在心里把傅敛往更加悲惨壮烈的程度去描述。
人老了,总喜欢磕着瓜子看年轻人互相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