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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朽骨之言(第1/2页)
“……熄了……可就……没人听……老头子……讲那骊山……地底下……埋着的……真龙……和……尸骨的故事了……”
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齿轮在转动,在死寂阴冷的石室中幽幽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又如同冰冷的钩子,死死钩住了郑墨因剧痛和失血而混沌的意识!
真龙?尸骨?
骊山地底?
郑墨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骊山!又是骊山!这深陷囹圄、脚戴重镣的神秘老人,竟也开口便是骊山!仿佛他郑墨身上流淌的鲜血,都浸染着那座巨大陵寝深处的腐土气息!
“你……究竟是谁?!”郑墨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抑制的惊疑。他强撑着身体,背靠冰冷的墙壁,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老人那双浑浊却又异常幽深的眼睛上。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鲜血涌得更快,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冰冷的触感和持续失血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佝偻着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似乎在积攒力气。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额前乱草般的花白头发,幽幽地打量着郑墨——那惨白如纸的脸,那被冷汗浸透的鬓角,那染血的、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尤其是……那双即便在绝境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嗬……嗬……”老人又低笑了几声,那声音如同夜枭在枯枝上磨爪,“……骨头……倒是够硬……像……像年轻时的……他……”
他顿了顿,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枯瘦如柴、指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指了指郑墨仍在渗血的左臂:
“……箭镞……还在里面吧?……不取出来……光扎着……没用……血……流干了……故事……也就没了……”
郑墨瞳孔一缩!这老人……竟能隔着包扎和衣物,仅凭血腥味和细微的动作,就判断出是箭伤,且箭镞未取?!这份眼力和经验……
“怎么取?”郑墨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感越来越重,他知道老人说得对,再不止血,他撑不了多久。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光。他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沉重的铁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枯瘦的手指在身下那层薄薄发霉的稻草里摸索着,动作缓慢而吃力。许久,指尖捏起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极其锋利的、深褐色的东西。
一块碎陶片。
边缘被磨得异常锐利,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危险的寒光。
“没……没火……没酒……”老人嘶哑地说着,将那枚锋利的碎陶片极其缓慢地、朝着郑墨的方向推了过来,陶片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用……这个……咬着……牙……”
用陶片割开伤口,取出箭镞?!
没有消毒,没有麻沸,在这污秽不堪的死牢之中?!
一股寒气顺着郑墨的脊椎直冲头顶!他看着地上那枚锋利的碎陶片,又看向自己左臂那不断渗血的包扎。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提醒着他处境的绝望。要么血流殆尽死在这污秽之地,要么……承受这如同酷刑般的自救!
没有选择!
郑墨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猛地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一把抓起那枚冰冷锋利的碎陶片!陶片边缘的锐利瞬间刺痛了他的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他低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了右臂的衣袖!用力之猛,几乎要将布料撕碎!
然后,他右手捏着那枚锋利的碎陶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刺向自己左臂伤口上方那厚厚渗血的包扎!
“嗤——”
布帛被割开的声音细微而清晰。
紧接着,是皮肉被强行割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闷吼从郑墨喉咙深处迸发!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豆大的冷汗如同暴雨般从额头、鬓角滚落!牙齿深深陷入衣袖的布料,牙龈瞬间渗出血丝!
剧痛!无法形容的、足以摧毁意志的剧痛!
陶片冰冷而粗糙的刃口,如同钝锯,在他翻卷的血肉中探寻、切割!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裂神经的痛楚!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郑墨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但他右手的力量却如同铁铸,没有丝毫颤抖!他凭借着仅存的、近乎疯狂的意志力,操控着那枚致命的陶片,在模糊的血肉中摸索、探寻那该死的箭镞!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石室里只剩下郑墨粗重痛苦到变形的喘息声、陶片切割血肉的细微摩擦声、以及鲜血滴落在冰冷地面上的嘀嗒声。
终于!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金属碰撞声!
陶片的尖端触碰到了异物!
郑墨精神猛地一振!剧痛仿佛都减轻了一瞬!他咬着牙,用陶片小心翼翼地抵住那坚硬的东西,感受着它的形状和位置——一个带着倒刺的、冰冷的金属物!
就是它!
他用陶片边缘死死卡住箭镞的尾部,屏住呼吸,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撬!
“噗嗤!”
一股温热的血箭随着箭镞的拔出猛地飚射而出!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
一个带着血肉碎末的、染着幽蓝暗光的、寸许长的三棱青铜箭镞,当啷一声掉落在郑墨脚边的血泊中!
“呃啊——!”郑墨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瘫软,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在疯狂吞噬他!他右手无力地垂下,那枚染满鲜血的碎陶片脱手滑落。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
一只冰冷、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猛地抓住了他鲜血淋漓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剧痛如同最后的强心针,让郑墨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了一瞬!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是那张近在咫尺、隐藏在乱发后的、如同厉鬼般的脸!老人那双浑浊幽深的眼睛,此刻竟爆发出一种骇人的精光,死死地盯着他!
“别……睡!”老人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力量,“……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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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箍住郑墨的手腕,阻止他因失血而彻底瘫软。另一只手则极其迅速地探入自己那件破烂囚衣的内襟深处,摸索着,掏出一个用脏污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颤抖着手指,一层层剥开油布,露出里面一小撮灰白色的、散发着浓烈苦涩与奇异辛香的粉末。
“按……按在伤口上!”老人声音急促,将那撮粉末不由分说地塞进郑墨剧痛麻木的右手中,“……快!”
郑墨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疯狂挣扎,身体的本能压过了理智的迟疑。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右手中那撮苦涩刺鼻的粉末,狠狠按在了左臂那血肉模糊、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
“呃——!!!”
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粉末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火焰,瞬间灼烧进翻卷的皮肉深处!郑墨身体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金星乱冒!
然而,就在这如同酷刑般的剧痛灼烧之后,一股奇异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凉意,如同冰泉般迅速从伤口深处弥漫开来!那汹涌的流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滞!
金疮药!
而且是药效极其霸烈、绝非寻常狱中能有的秘制金疮药!
剧痛稍缓,失血的眩晕感却如同潮水般更加汹涌地袭来。郑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看向老人,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更深的不解。
老人似乎也耗尽了力气,松开抓着郑墨的手,身体佝偻着滑坐回墙角,沉重的铁镣哗啦作响。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死……死不了……”老人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命……够硬……像……”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再次望向郑墨,那眼神中的疲惫更深,但那份洞悉与幽深却丝毫未减。
“……现在……能听……故事了?”
“……骊山……地底下……埋的……不是什么……真龙……”老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是……一口……烧穿了……地脉的……**火眼**!”
火眼?!
郑墨的心猛地一沉!又是火眼!骊山皇陵之下,也有火眼?!
“……始皇帝……要万世……陵寝……固若金汤……水火不侵……”老人干裂的嘴唇扯动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选骊山……是看中……山腹深处……一条……沉睡的……地火之脉!……引地火……为陵寝……永世……长明灯!……何等……气魄!……何等……疯狂!”
引地火为长明灯?!郑墨倒抽一口凉气!这简直是……逆天而行!
“……蒙恬……蒙毅……兄弟……”老人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奉旨……督造!……征发……刑徒……工匠……数十万!……开山……凿石!……硬生生……要打通……通往……地火之脉的……引泉道!……”
蒙氏!又是蒙氏!骊山刑徒臂上的烙印!龙首原军队的守卫!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打通了……也……打开了……地狱之门!”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恐惧,仿佛回到了那噩梦般的场景,“……地火……岂是凡物……可控?!……引泉道深处……温度……高得……融金化铁!……毒气……弥漫!……塌方……地陷……无日无之!……进去的人……十不存一!……尸骨……都……烧成了灰!……填进去……多少……都……填不满!”
郑墨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地狱般的景象:幽深的坑道,灼热的岩石,翻滚的毒气,瞬间吞噬生命的塌方,还有那些被高温瞬间汽化或烧成焦炭的刑徒……丙廿七颈后的勒痕,是否就是为了阻止某个濒死之人逃出那死亡坑道?那半块指向咸阳的玉珏,是否就是某位知晓内情的监工或将领,在绝望中留下的最后控诉?
“……蒙氏……怕了!”老人喘息着,眼中怨毒更甚,“……怕……死的人太多……捂不住!……怕……地火失控……毁了……整个……骊山工程!……更怕……陛下……降罪!”
“……他们……瞒报!……封锁消息!……将……引泉道深处……彻底……封死!……所有……参与……最深……段工程的……刑徒……工匠……一个……不留!”老人的声音如同泣血,“……骊山的骨头……堆成了山……烧成了灰!……那口……引泉道……也成了……一口……巨大的……**活人棺**!”
活人棺!郑墨想起了那老刑徒临死前的嘶吼!想起了龙首原那吞噬一切的火眼深渊!骊山之下,竟也埋葬着同样的人间地狱!
“……然……地火……岂是……封堵……就能……熄灭?”老人幽深的目光转向郑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封堵……只会……积蓄……压力!……骊山……那口……被强行……堵住的……火眼……迟早……要炸!……炸得……比……云阳……更响!……更惨!”
如同惊雷在郑墨脑中炸响!骊山的火眼……也会炸?!那正在日夜赶工、浇筑着始皇帝万世基业的骊山皇陵之下……竟埋着一颗随时可能毁天灭地的炸弹?!
“你……你到底是谁?!”郑墨的声音因惊骇而颤抖,死死盯着眼前这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枯槁老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身体佝偻成一团,仿佛随时会散架。许久,他才缓过气,缓缓抬起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郑墨的目光。
他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拨开额前遮住大半张脸的、乱草般的花白头发。昏黄的油灯光下,一张布满刀刻般深纹、饱经风霜摧残、却依稀能看出昔日轮廓的脸显露出来。
虽然污秽不堪,虽然瘦脱了形,但那眉宇间残留的、属于上位者的痕迹,那眼中沉淀的、阅尽世事的沧桑与智慧,却无法被彻底磨灭!
郑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这张脸他似乎在咸阳宫颁发的某些重要律令、某些工程图册的署名封泥上……见过模糊的拓印!
一个几乎被遗忘、却又如同惊雷般的名字,瞬间劈入郑墨的脑海!
那个权倾朝野、制定法度、主持营造、最终却身败名裂、被腰斩于市的帝国前丞相!
老人浑浊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嘲弄与幽深,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刻骨的怨毒,他迎着郑墨震惊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
“……老夫……**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