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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1、番外:公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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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太平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她生在父母感情融洽的时候,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是受尽宠爱长大的。她的耶耶是皇帝,她的阿娘是皇后,她是帝后唯一活着的嫡女,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姑娘。
    她遇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男人。
    他叫薛绍。
    薛绍的母亲是城阳公主,虽然薛家犯了事,但是他的出身是好的。耶耶在太平的请求下,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给予祝福。
    “太平,你会幸福的。”
    “嗯,我一定会幸福的!”
    太平公主与驸马一向恩爱,成婚七年内有了三个孩子,是大唐那么多公主当中活得最幸福的一个。垂拱四年,太平公主又怀上一胎,太医说这是一个男孩呢。
    公主瞧着在小塌上玩耍的长子和两个女儿,摸着肚子问:“绍郎,你喜欢男孩吗?”
    “不管是男孩女孩。”薛绍握着她的手,笑着说,“只要是公主生的,臣都喜欢。”
    “绍郎,你想他叫什么名字呢?”
    “薛崇简,崇简二字如何?”
    “这个名字好!”
    太平记下来次子的名字,没想到这是丈夫留给这个孩子唯一的东西。耶耶死了,阿娘成为太后,可是阿娘还不满足。公主读过书,以为赵姬吕后之流,已经是太后的人生巅峰。
    所有人都没料到武太后竟然想要称帝!
    天下该是李唐的天下,各地反对武氏的声音不绝于耳。薛家诸子是太宗皇帝的外孙,身上流着李氏的血脉,薛绍的长兄薛顗起兵反武,失败。
    武后给自己加尊号“圣母神皇”,大肆翦除唐朝宗室,俨然是一代女皇,只差没更改国号。她逼迫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常乐公主等人自杀,这些人的亲信一个都逃不掉。
    姓李的都被杀了大半,更何况薛绍一个外姓人。
    驸马薛绍被长兄薛顗连累,被判“谋逆”,关进去洛阳大狱。太平公主此时怀着孩子,她去母亲面前求情,哭诉道:“阿娘,薛绍他胆子小,他不敢造反的。你就放过他吧,我肚子里的孩儿不能没了父亲。”
    “朕会给你再谋一门好亲事。”那个女人捧着太平的脸,“太平,你还年轻,你会有一个好夫婿,还会有很多孩子。”
    所以薛绍是救不回来吗?
    太平公主浑浑噩噩地离开皇宫,她吃力地抱着肚子,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她躲在马车上哭得很伤心,母亲说要她重新嫁人,她甚至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牢里的薛绍。
    薛绍一定在等她,等着阖家团聚那一天。
    可是太平知道,母亲不会让那一天出现的,除非母亲她突然暴毙。母亲的身体比耶耶康健多了,若无意外,母亲应当是能高寿的样子。
    “绍郎,绍郎……”
    太平狠狠地抓着母亲给她的名册,什么武承嗣和武攸暨。耶耶在的时候,她正眼都不会看这些男人。可是耶耶不在了,阿娘竟然要她嫁给这种人,以为武家妇人的身份能给她带来庇佑。
    她觉得恶心极了。
    她是大唐的公主,她姓李,她何须求别人给她庇佑?
    荒唐!
    她很想念薛绍,她的丈夫。
    她花很多钱去打点,以求薛绍能在牢里过得好一些。她甚至希望母亲下旨让她和薛绍和离,这样薛绍能保住性命。即使他被流放,去岭南、去西北都行。
    可惜在女皇的字典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薛绍死得很难看。
    太平腹中的孩子出生不满一个月,正当她没精力去狱中探望,薛绍死了。许久之后,太平公主才知道薛绍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杖则一百棍,再活生生饿死的。
    她的绍郎到死都没有放弃过她。
    那些人打他,他的意志坚定,即使伤痕累累都熬过来了。那些人见他不死,便断绝他的水和粮食。
    太平花了很多钱买通了狱卒,才拿到薛绍的尸身。他变得很难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
    可是他是她的丈夫啊。
    “他们竟然敢……”太平公主亲手给薛绍入殓,“我发誓,定要……”
    她连誓言都说不出来,因为四面都有母亲的人。她知道自己只要说出来,一定会被判谋逆。
    她不能死,她还想给薛绍报仇。
    同样丧偶的,还有女皇的侄子武攸暨。因为女皇想让武攸暨迎娶太平公主,所以把武攸暨的原配妻子处死了。太平对于自己的第二个丈夫,并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她看不起武攸暨,这个男人连为自己女人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是个懦夫。
    对于这种懦弱的男人,太平敢踩着他的脑袋,把他当作是一个笑话。在这一场被捆绑的婚姻当中,她后来给武攸暨生了两男一女,可惜她不疼爱他们,对于这几个孩子态度平平。
    她很讨厌自己的次子薛崇简,因为这个孩子长得最像薛绍,会让她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有时候,她会认为是这个孩子带来灾祸,她怀薛崇简的时候,薛绍下狱,她生他的时候,薛绍死了。
    小时候的薛崇简,很不理解为什么母亲经常对自己冷言冷语。等到长大的时候,母亲甚至会因为政见不合而鞭打他。
    他把这个困惑告诉表哥李隆基:“我的母亲不爱我,经常打骂我。”
    李隆基对这个表兄弟表示十分同情,何止是薛崇简,就连他都觉得太平姑母是很棘手的人物。他与太平公主联手除掉韦后势力,那是一个看不清形势、企图效仿女皇称帝的蠢女人。李氏诸王拥立相王李旦复位,太平公主立下大功,食邑高达万户。
    她深受皇帝兄长的宠信,加封镇国太平公主,朝廷大事一律先由公主过问。
    朝中的七位宰相当中,有五位是出自太平公主的门下,文臣武将之中依附公主的人数超过一半。她的风头甚至压过太子李隆基,她一度想要改立懦弱无能的人选为太子,好由自己控制。
    见改立太子不成,太平公主勾结宫女,在李隆基食用的天麻粉中下毒。这件事情被李隆基察觉了,他躲过了,从此恨上太平。
    薛崇简反对母亲这样做,多次劝诫无果。他们母子不和,从动口到动手打架,在长安早已不是新闻。当然,都是太平公主单方面殴打儿子,薛崇简默默忍受。
    李隆基一方面惧怕姑母,另一方面对于表弟薛崇简十分同情。他让父亲李旦当太上皇,他自己当皇帝,可是权力依旧在太平公主手里。
    皇帝总是想,怎么可能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李隆基设下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太平公主的局。有人告发太平公主谋逆,李隆基率领禁兵三百余人,捉拿公主门客,公主逃入寺庙中,后被赐死。太上皇李旦为太平向皇帝求情,可惜李隆基铁了心要杀死太平公主,太平的儿子们尽被诛杀。太平的第二任驸马武攸暨也逃不过,他人死了,被皇帝挖出来鞭尸,毁掉墓碑。
    倒是薛绍埋在哪里,除了太平公主,竟然无人知晓。薛绍死得不光彩,尸身是太平默默为他收敛的。
    李隆基:想打他都打不到。
    与李隆基关系最好的薛崇简活下来了。他现在被皇帝赐姓李,叫做李崇简。
    “怎么可能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太平喝下毒酒后,笑了。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尤其爱薛崇简这个儿子,因为他是薛绍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她知道崇简这个孩子在心里恨她,恨她才好呢。
    她成了,薛崇简肯定能活下来。
    她万一不成,薛崇简也能活下来。
    这是绍郎的儿子。
    她穷尽一生,定要保他周全的。
    太平快要死的时候,回忆自己这一辈子犹如走马观花,一下子就走到尽头。她知道自己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安定公主。她很想念自己的耶耶,耶耶对她特别好。
    安定,太平。
    明明她和姐姐应该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象征着耶耶对国家的希望。为什么她们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一死,一生。
    姐姐死了,她活下来了。她活得好辛苦,也许她到了地下可以见到姐姐。
    直到最后一刻,太平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耶耶。如果耶耶活着长久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活得那么艰难,是不是绍郎就不用死了。
    绍郎他是耶耶的亲外甥,他是太宗皇帝的外孙!
    当年欺负过薛绍的人,太平公主早已一一报复过去。她曾经权势滔天,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
    “耶耶,绍郎。”
    太平公主从噩梦中醒来,吓得身上出了一层汗。她不记得自己梦见过什么,只记得梦好苦,苦得她找不到一丝糖。她好像一个溺水的人,一直在浑浊的河水中挣扎,沉浮。
    “太平,我在。”
    薛绍见她做梦呓语,一直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太平看清楚驸马的样子,突然间哭了。
    “怎么就哭了?”薛绍慌了,“没事啊,我抱你,要不要吃夜宵?”
    “我,我就是想耶耶了。我想去洛阳,让耶耶看看崇简。”
    太平紧紧地抱着薛绍,她在这一刻才找到一些真实感。薛绍吩咐厨房给她做夜宵,陪她吃了一大碗牢丸。
    食物的香气让人放松许多,太平不再想可怕的梦境,很快回归现实。她说:“崇简他们不知道睡了没有?要不要喊他们一起吃夜宵?”
    薛绍懒得喊小孩过来打扰二人世界:“太晚了,他们肯定睡了,明天早上再喊他们吧。”
    太平缓了下来:“好,我听你的。”
    绍郎还在,耶耶还在。
    她给薛绍生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最小那个叫薛崇简。
    薛崇简是一个乖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拉了一下,太平做这个梦的时候已经有四个孩子。
    下一章写李隆基,只要李治活得久,他是可以见到这个孙子的。
    有参考《资治通鉴》: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太半附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进于上……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党与死者数十人。薛崇简以数谏其母被挞,特免死,赐姓李,官爵如故。感谢在2021-05-1421:41:26~2021-05-1517: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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