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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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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玄极的动作很快, 龙央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 太后就已经不见了。
她握着匕首, 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林驰突然上前，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随着林驰的力度加大, 龙央能清晰地感觉到新鲜的空气从自己的肺里被慢慢挤出, 呼吸变得艰难，眼前开始出现一排排氤氲的彩色光圈。
在那些晃眼的光圈里，她仿佛看见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中装的裴煜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头发很短，干净利落, 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古老古朴的气息。
裴煜朝她伸出了右手，是想扶她的姿势。
龙央笑了笑，准备把手交给他, 脑袋里却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她脚下一空, 失重一般跌倒在地。
“嘶——！”龙央被林驰扔在了地上, 手心被倒地的利剑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的同时,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龙辰序？”林驰斜眼看着龙辰序。
龙辰序收回攻击的动作，没再搭理林驰，径直走到了龙央身边, 将龙央扶了起来。
“林思岚, 你身为一家之主, 却不知收敛，擅自伤人，你想过后果吗？”龙辰序看见龙央脖子上的一圈红印，脸色都变阴沉了不少。
林思岚……岳遥想起来了，林思岚，她的祖奶奶，曾经也是青焰诀的主人，林家的第三十一代家主。
岳遥记得，从前她最爱的那副油画，就是林思岚所作，画里是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的背影，男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如今想来，那人竟是裴煜。
怪不得，岳遥回忆起第一次见裴煜的场景，怪不得她会觉得熟悉，原来早已经见过了。
林思岚听了龙辰序的责问，冷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龙央。
她的眼里满是冷冽，透着阴狠：“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东西，忘恩负义！”
剧烈的疼痛让龙央的清醒了，她抬起头，无声地和龙辰序拉开了距离。
龙辰序的眉梢轻皱了一下，知道龙央这是与自己疏离了。
林思岚没有察觉到龙央和龙辰序之间的异样，只冷笑道：“早知道你会成二爷的催命符，当初发现你是龙家人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答应二爷留下你！”
龙央一惊：“你们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什么时候？”是在她被洋人抓走的时候吗？
林思岚：“比你想的，还要早。”
闻言，龙央低下了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情绪。
林思岚走近龙央，嘲讽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他已经死了！太后的人是你引来的！你忘了吗？一开始你接近他，不就是为了立功吗？哈！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看了恶心！”
眼看着林思岚眼底的杀气越来越浓，龙辰序快步走到龙央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林思岚的视线。
见此，林思岚凉凉地笑了起来，像是没有头绪的瞎问：“呵，龙央，你知道二爷为什么南下吗？”
龙央慌忙推开龙辰序，径直看向林思岚：“为什么？此前，二爷在京城可谓呼风唤雨，无人敢违逆。之前我就奇怪，太后一张懿旨，怎么可能逼得他慌乱南逃，以至于人手都没带够。”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你不告而别，加上之前洋人有过前科，二爷自然把这事儿算到了洋人头上。洋人就是喂不饱的狼，稍不顺心就会反扑。二爷多次给他们添堵，洋人自然不愿再和二爷合作。失去了洋人的庇护，二爷自然寸步难行。多年安排，就因为你，毁于一旦。仓皇南逃时，却又听闻龙家一族被下狱流放，二爷担忧你，付出了京城的人脉和利益，托人把龙家从狱卒手里劫了出来。要不然，你早就去西北自生自灭了！”
说到这里，林思岚眼里含了泪，望着远处，嘲讽道：“裴煜啊裴煜，你恐怕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吧？死在，你看一眼就心动的女人手上，滋味如何啊？”林思岚望着远处那片无垠的海面，终是笑出了泪。
一眼就心动，可不是一眼就心动吗……
从龙央以裴知悦的身份走进裴宅的那一刻起，裴煜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裴知悦。
但他并不在意。
他把她护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最后，这个被他悉心呵护的女人，亲手把他送进了地狱。
林思岚勾了勾唇，像是在无声地问：裴煜，你有没有后悔？本该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因为一个女人，一败涂地，死无全尸。
“我要救他，有办法吗？”
林思岚出神之际，耳边响起了一道很低的声音，音调不高，却透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林思岚偏过头，正好与龙央的视线相撞，讥笑：“你想救他？”
龙央：“因我而死，我应救他。”
林思岚眯着眼睛看了龙央好一会儿，半晌后，笑出了声：“人死如灯灭，哪里有那么多让人起死回生的方法？要是你早知今日，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给北京城传信。”
“不会。”
龙央说出这话的时候，不止林思岚惊了，就连龙辰序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龙央像是没有看见俩人的眼神一般，她甚至重复道：“我要是知道他身边无可用之人，无法脱离困境，我绝不会，传信回京城。林驰，不管你信不信，我龙央，从没有想过，以裴煜的性命，立功。”
林思岚怔怔地看着龙央，最后，眼角竟泛了红。
就在空气陷入无限沉默之时，林思岚怅然似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若真要复生，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一出，龙央还没开口，龙辰序便冷声道：“不可能。”
林思岚扫了龙辰序一眼：“什么不可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龙辰序眯眼：“自古至今，复活之法，唯有一个。”
林思岚道：“是，就是你想那个。”
龙辰序冷冷地盯着林思岚：“不可能，这个法子，你想都不要想！”
龙辰序这话说完，林思岚还没来得及反驳，龙央便径直问林思岚：“什么办法？”
林思岚：“你要试吗？即使……极大可能会被反噬，永世不得轮回？”
龙央没有一丝犹豫地道：“你只需说出什么方法就行了。”
闻言，林思岚忍不住多看了龙央几眼，最后，她勾唇道：“我现在算是明白，裴煜为什么会钟情于你了。”
这时，龙辰序忽然抓住龙央的手腕，逼迫龙央正视他，同时以严厉的口吻训斥道：“龙央！你疯了！复活一个人，谈何容易？你想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龙央抬眼，正好可以看见龙辰序眼里的自己，她盯着龙辰序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自己一般。
她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道：“三哥，你知道我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也知道我的，我要杀谁，从没有失策过。我要裴煜死！一开始，我就是这个目的！你要违逆三哥吗？”龙辰序许是气急了，语气已经从劝说转向强硬的威胁。
若是从前，龙央一定会好好的考虑一下龙辰序所说的话，会斟酌一下，裴煜究竟该不该死。
可是现在，她却拂开了龙辰序的手，语气淡淡地道：“违逆？三哥，你若真觉得我这是违逆，那便是违逆吧。我要救裴煜，谁都挡不住，即使是三哥你，也不行。”
说完，龙央越过龙辰序，径直走到林思岚身前，沉声道：“你还没说，是什么方法？”
林思岚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从口里吐出两个字：“乾阵，算是禁术，玄门中人，不可擅动的一个凶阵。”
龙辰序见林思岚不停劝说，顿时气急，怒吼道：“林思岚！”
龙央抬头，看着头顶一览无余的天空，叹道：“那就布阵吧。”
林思岚：“你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知道…...你会要了多少人的命吗？”
“不知道，但，无所谓。”
龙辰序仍不死心：“龙央！你不能这么做！”
龙央偏头看龙辰序：“三哥，成全我吧。”
龙辰序：“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
闻言，龙央轻笑了一下：“三哥，从你决定将计就计，诓我杀了二爷的时候起，我就已经被摧毁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
说完，龙央同林思岚道：“林驰，你能治得住我三哥吗？”
林思岚看了龙辰序一眼，勾唇：“自然。”
龙央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龙辰序双目一张，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忽然一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龙央看着地上的龙辰序，轻声道：“别伤害他，我替你把二爷救回来。”
林思岚深深地望了龙央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
画面斗转星移，龙央为了布乾阵，选了后山的古楼，也就是后来的红楼为阵眼.
由于周围人烟稀少，而布乾阵又需要大量活人为祭，所以，龙央把整个海棠村的人都杀了。
她按照林思岚所授，将村民的鲜血混上符灰，涂抹在古楼各处，将一座古朴大气的古楼，变成了阴森森的血楼。
布阵一月，大阵将成，龙央却同林思岚道：“我想等几月。”
林思岚不解：“为何？”
龙央：“我怀孕了，我不想他受任何伤害，若是有反噬，我一人受。”
闻言，林思岚震惊地看着龙央：“二爷的？”
龙央点点头，只道：“若我有不测，还望姑娘照顾他。”
林思岚怔怔地看着龙央，最后点下了头。
沉默半晌后，龙央话锋一转：“至于我三哥……”
林思岚抬头，眼底有着明显的排斥。
龙央将林思岚的不满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只径自道：“其实我三哥这人，骨子里全是大义。他一生为朝廷卖命，喊着复辟的口号，打压革命人的气焰，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从前我以三哥为荣，立志要做他最可靠的帮手，杀尽叛贼余孽，护大清山河无恙。可后来，我遇到了裴二爷，是他告诉我，匹夫之勇，是拯救不了这个腐朽时代的。是他告诉我，革命没有错，错的，是朝廷，是我尊敬的太后。”
说到这里，龙央的眼底流露出怀念。
她继续道：“我离开裴宅后，在茶肆酒楼听过不少有关二爷的折子戏。民间都说，裴二爷仁慈，要不是裴二爷把洋人的烟草拦截在渡口，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深受其害。要不是裴二爷暗地里出资赈灾，不少百姓会横尸街头。当然，也有人说这不过是裴二爷笼络人心的手段，他表彰自己的大义，其实只是为了取得百姓的信任，以便日后洋军入国。对这些传闻，我都是选择相信有利于二爷的那部分，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全心信任二爷……”
说到这里，龙央顿了顿，随即笑道：“你瞧我，一说到二爷，这话头就止不住了。”
林思岚沉默地看着龙央，没有接话。
龙央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其实，我是想拜托姑娘，不要伤害我三哥，他只是对二爷的所作所为，不了解罢了。本质里，我三哥是好人，心怀家国的好人。”
闻言，林思岚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龙央颔首：“多谢姑娘。”
林思岚：“如果你真能救回二爷，我才应该谢谢你。”
*****
八月后，海棠村后山传出一阵巨响，深谷里升起血雾，万千怨灵恶鬼的嘶吼响彻天际。
小渔村一带，人烟尽无。
龙辰序从木床上一跃而起，眼底爬满难以置信。
他摇摇晃晃地跑出屋子，看见后山血雾里升起一缕蓝色的烟。
氤氲的蓝烟从后山飘到了龙辰序面前，蓝烟环绕龙辰序，留恋了半刻，既而飘出了村子。
龙辰序跌跌撞撞地跟上那股蓝烟，眼睁睁的看着蓝烟在海棠村门口化为了一株浓密茂盛的海棠树，当鲜红欲滴的海棠花挂满枝头的时候，龙辰序终于力竭，瘫坐在地上。
“她失败了。”
林思岚抱着一个婴孩走到了龙辰序的身前。
龙辰序没有去看林思岚和她怀里的孩子，他一直盯着那棵突兀的面朝大海的海棠树，忽地笑出了声：“她就那么爱那个人，落了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龙辰序忽然狂笑起来，直到眼角笑出了泪，他才喃喃道：“林思岚，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林思岚抱着孩子，警惕地看向龙辰序：“你想做什么？”
龙辰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古铜镜子，岳遥认得这镜子，和孟霄的水镜十分相似，她曾经捡起过它，所以印象深刻。
林思岚紧紧地盯着龙辰序手里的镜子，眼露疑惑。
龙辰序将镜子调了个面，灰蒙蒙的镜面正对林思岚，沉声道：“林思岚，你困住我，唆使龙央布下乾阵，早已算是破了玄门规矩。你以为，酆都会放过你吗？”
林思岚：“这与你何干？”
龙辰序一步一步靠近林思岚，冷笑一声后，话头转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思岚的视线落在了龙辰序手上的镜子上：“月镜？”
龙辰序挑眉：“还算有点见识。”
林思岚有些惊疑不定：“水月神镜不是早已失踪了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手握月镜，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龙辰序的视线落在了林思岚怀里的孩子身上：“孩子给我。”
林思岚眯眼：“你早有月镜，之前为何不反抗？”
龙辰序皱眉：“你废话什么？”
察觉到龙辰序的急躁，林思岚恍然大悟：“除非……你也无法控制月镜。想来也是，你一介半路出家的修行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神镜。”
闻言，龙辰序以为林思岚不愿意把孩子给他，当即冷了脸：“就算我不能掌控月镜，与你同归于尽，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只不过我龙辰序贱命一条，而你，可是高高在上的仙门家主啊。”
林思岚紧了紧双手，脸上阴晴不定。
龙辰序冷笑：“林思岚，你唆使龙央布阵，不就是因为你不方便吗？现在我妹妹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林思岚脸色一变：“我不是想让她去送死的！”
龙辰序怒道：“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林思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有这个孽种！要不是你们！龙央不会有事！！”
“龙辰序，你是不是忘了，一开始，是谁把龙央送到二爷身边的？？”
林思岚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将龙辰序淋了个透心凉。
是啊，当初，是他亲手把龙央送到裴煜身边的，为的是要了裴煜的性命。
后来，龙央动情，怀子。到如今身死，魂缚，都是因为他，他有什么资格责怪林思岚？
看着龙辰序眼底变化不停的光，林思岚忽然笑了：“说到底，我们活着的人，才是真正受罪，活受罪而已！”
说完，林思岚大笑了几声，把孩子给了龙辰序，转身离开了海棠村。
林思岚走后，龙辰序抱着孩子徒步穿过无人的村子，走到了后山深谷的血楼。
彼时，血楼四周依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浓烈的血腥味。
龙辰序不顾地上残留的血迹，径直走到了血楼前。
一块落地的牌匾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上面写着红楼二字，龙飞凤舞，自成一派。
那不可一世的笔锋走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所写。
走近了，龙辰序看清了牌匾上还有一行小字，那字娟秀端雅，入木三分，可想而知，刻下此句的人，内心是多么绝望痛苦。
一曲唱尽红尘，命里终是无你。
看到这一排字，龙辰序忽然红了眼，龙央啊龙央，你果真，爱惨了裴煜。
想到这里，龙辰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同时也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
龙辰序掏出玉佩，看见了玉佩上的三个字。
裴商洛。
原来，她早已经为这孩子取了名。
龙辰序转过身，目光投向远处，仿佛能延绵至村口的海棠树。
半晌后，他自嘲道：“既然都死了，那就让时间停下吧。能留一时，是一时。”
在龙辰序说完这句话之后，岳遥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疼得她几近昏厥。
模模糊糊地，她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仔细去听，像是在说：“救救他…….救救他…….”
救他？救谁？裴煜吗？
岳遥捂住脑袋，强迫自己不去听，但耳边仍旧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最后，岳遥忍无可忍，对着空白的四周怒吼：“别喊了！你到底要我救谁？？救谁？”
岳遥这一道怒吼声落下，四周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就在岳遥以为不会再有声音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叹息：“救救我的儿子——商洛。”
商洛？裴商洛？那不是龙央和裴煜的儿子吗？
也就是——魏宁远？
还没等岳遥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拽出了幻境。
“啊——！”
岳遥从地上蹭的坐了起来。
孟霄手里拿着一张紫色符纸，满眼担忧。
“岳遥？你怎么了？”
岳遥精神恍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是很确定的问道：“我这是——中邪了？”
孟霄：“不是中邪那么简单，恐怕，你是被凶物强行入体了。”
岳遥偏头，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凶物？”
孟霄点点头：“嗯，你身上戾气深重，应该是一只很凶的恶鬼。”
闻言，岳遥皱了皱眉，如果她猜得不错，自己应该是被龙央的怨气影响了。
可龙央，是恶鬼吗？
不会……就冲龙央最后的几句话，岳遥就敢肯定，龙央不是恶鬼。
想到这里，龙央忽然抓住孟霄的手握，急迫地问道：“你知道，被乾阵反噬的人会怎么样吗？”
孟霄：“反噬？”
岳遥点点头。
孟霄知道岳遥这是在求证些什么，于是也不多问，直接说出了乾阵反噬的几种可能和后果。
“乾阵是凶阵，需要活人为祭，所以千年前，酆都和圣后就把乾阵从世家必学阵法里划去了。但由于乾阵实在太吸引人，所以仍旧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偷偷修习。据我所知，这些修习乾阵的人，无不是神形俱灭。”
闻言，龙央将自己在梦中所见告诉了孟霄，特别强调了龙央并没有神形俱灭，而是变成了一棵树。
听了龙央的描述，孟霄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沉重地道：“不可能，按你所说，龙央布了阵，失败了，她杀了那么多人。在阵法失败的刹那，被她所杀之人会变成万千怨灵恶鬼攻击她，她不可能活下来…….灵魂也不可能。”
岳遥：“可是她的灵魂并没有消失，她就是村口的那棵海棠树！”
闻言，孟霄与岳遥对视了一眼，半晌后，孟霄沉沉地道：“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在龙央身上下了咒，保住了龙央的魂魄。这些年来，龙央的残魂变成了一棵树，吸收天地灵气，想必，已经温养得差不多了。”
岳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温养龙央的魂魄？他想干嘛？”
孟霄看了一眼头顶的环形楼梯，未知的三楼及以上，究竟有什么？
“温养魂魄，还能干嘛？”
岳遥忽然站了起来，脑袋翁地响了一下，快速道：“复活！温养魂魄，为的是复活！是龙辰序，他留着这座红楼多年，年年祭祀，就是在布阵！！他想复活龙央？？”
孟霄转身走到环形楼梯前，目光冷冽：“为了复活一个残魂，他还真是下了不少心思。”
月镜虽创造万物，但也仅限于复制，若真要活人，还是得从外面的世界想办法。
亏他之前还以为，这些人虽然不能回到现实世界，至少还活着。
现在看来，整个海棠村，或许都是死人！
他们，都被龙辰序投入了这座红楼，做了复活他人的垫脚石！
孟霄都说到这份上了，岳遥哪里还弄不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龙辰序一直没有放弃龙央，他布下百年大局，就是为了复活龙央。
这百年来，他不时操作月镜，从外面带进一两个活人，用他们的鲜血，铸就这九层红楼。
他一直想救回龙央，即使背上无数人命。
想到这里，岳遥忽然惊醒，忙声问孟霄：“残魂终究是残魂，要想修复残魂，还需要什么？”
孟霄看了岳遥一眼，淡淡道：“至亲之人的魂魄。”
闻言，岳遥的脸刹那变成雪白，孟霄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岳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孟霄，一百多年了，乾阵，该成了吧？而墨商洛……他是龙央的儿子……今天龙辰序带走他的时候，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当时我只以为龙辰序是多年不见侄子所以高兴，现在想来…….”
听了岳遥的一通分析，孟霄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直接冲上了三楼。
岳遥连忙跟上，两人很快上了三楼，因为之前听到的传闻，两个人都不敢走得太快，到了第三层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降低了速度。
岳遥跟在孟霄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孟霄自然地拉起岳遥的手，将岳遥护在身后。
“一会儿要是遇到危险，记得用蓝符。”孟霄牵着岳遥，一步一步走上了四楼。
岳遥低声道：“你还有蓝符吗？”
闻言，孟霄顿了顿，没说话。
岳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蓝符极难画成，他应该只有一张。
为什么……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他要舍命相护？
岳遥没有开口的询问的机会，两人已经上了四楼。
四楼的格局和下三层完全不同，楼梯开在朝北方向，两人跨出木楼梯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岳遥低头，看见了一地的鲜血，看那颜色，应该是新鲜血液。
孟霄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岳遥下意识的握紧了孟霄的手，像是在安慰他。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孟霄的情绪或多或少平息了些。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步子，朝血液蔓延处走了过去。
四楼入口在北方，古楼建造的方式在坐北朝南，楼阁房间在偏南方，所以，孟霄和岳遥得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四楼的隔间。
他们不确定龙辰序是不是真的会用魏宁远的灵魂来修补龙央的残魂，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小心翼翼的，并不提及此事。
可是，当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看见安静躺在一张玉石祭台上的魏宁远时，两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孟霄快步跨进房间，伸手探了探魏宁远的鼻息。
在确定魏宁远还有呼吸之后，孟霄松了一口气。
这时，岳遥忽然大声道：“孟霄！小心！”
孟霄极速转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肩膀，已经被人贴上了符纸。
龙辰序从黑暗里走出，满脸笑意：“两位朋友，偷偷摸摸的进祠堂，可不是个好习惯。”
岳遥被邪灵附体，身体本就虚弱，此时被龙辰序一张符纸贴上身，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龙辰序走到两人面前，兴致勃勃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面前，笑道：“降灵派，符箓派，没想到，一百年了，我还能见到这两派人同时出现。”
岳遥在幻境里见过林思岚和孟玄极，自然知道龙辰序说的是什么。
孟霄盯着龙辰序，虽然受制于人，却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
他沉声问道：“你把魏宁远怎么了？”
龙辰序挑了挑眉：“魏宁远？”他指了一下躺在玉石祭台上的人，轻声道：“你说的，是商洛吧？”
孟霄沉默着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不管是魏宁远还是裴商洛，都是他的兄弟。
是兄弟，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龙辰序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我只不过让他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罢了，谁知道他像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窜，我怕他惊扰海神，这才打晕了他。”
“打晕？”岳遥冷冷地笑了一下：“龙辰序，你打晕一个人，会在四楼的地板上留下大片的血迹吗？再说海神，真的有海神吗？”
龙辰序有些危险地瞥向岳遥：“你什么意思？”
岳遥勾了勾唇，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想提醒一下巫祝大人，你想做的事，龙央未必答应。”
此话一出，龙辰序的脸色果然变了，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如初了。
他含笑的看着岳遥，问：“姑娘，你在说什么呢？”
岳遥淡定地直视龙辰序，一字一句地道：“当初龙央拼死生下裴商洛，可不是为了让你用他来布乾阵的！”
龙辰序同样眼神犀利：“岳姑娘，还请慎言！你看看清楚，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还能什么地方？乾阵之地呗。可是巫祝大人，你敢启动乾阵吗？咱们都在乾阵里，阵法一出，大家都没有活路，我怕什么？”
孟霄偏头扫了岳遥一眼，这一次，她倒是没有之前胆小怕事了。
龙辰序站起身，走到岳遥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这丫头，嘴皮子还真是厉害，和林思岚有得一拼。”
闻言，岳遥神色一怔，想起了幻境里林思岚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愧疚的情绪爬上了心头。
要不是林思岚唆使龙央布乾阵，海棠村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龙央也不会死，龙辰序也不会用月镜困住整个海棠村的魂魄，让他们再无轮回，只得在海棠村这方寸之地，周而复始的重复百年前的生活，不知自己死活，像个木偶一般，陪一个人演戏。
看着岳遥神色的变化，龙辰序忽然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鬼魂上了你的身？”
此话一出，岳遥瞬间回了神，她抬眼看着龙辰序，似真似假地道：“如果我说，是龙央，你会怎么样？”
龙辰序眉头一皱：“不可能，央儿只剩下残魂，根本没有能力附身于人！”
闻言，龙央不由得愣了一下，其实刚才她也有这个疑惑，龙央现在算是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怎么可能附身在她身上，还成了孟霄口中的恶鬼。
所以，把记忆塞给她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段梦吗？
可是记忆里，段梦根本没有出现，裴煜南下时，段梦应该没有跟在身边才是。
龙辰序将岳遥恍惚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忍不住冷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给你传递这样的讯息，真是让人难办。”
岳遥：“龙辰序，不管你信不信，这个鬼给我的记忆里，龙央是不希望你动裴商洛的！”
此话一出，龙辰序盯着岳遥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谁告诉你，我要动裴商洛了？他好歹是我的外甥，我怎么可能对他痛下杀手？”
孟霄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闻言，龙辰序挑了挑眉，没有给两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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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玄极的动作很快, 龙央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 太后就已经不见了。
她握着匕首, 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林驰突然上前，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随着林驰的力度加大, 龙央能清晰地感觉到新鲜的空气从自己的肺里被慢慢挤出, 呼吸变得艰难，眼前开始出现一排排氤氲的彩色光圈。
在那些晃眼的光圈里，她仿佛看见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中装的裴煜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头发很短，干净利落, 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古老古朴的气息。
裴煜朝她伸出了右手，是想扶她的姿势。
龙央笑了笑，准备把手交给他, 脑袋里却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她脚下一空, 失重一般跌倒在地。
“嘶——！”龙央被林驰扔在了地上, 手心被倒地的利剑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的同时,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龙辰序？”林驰斜眼看着龙辰序。
龙辰序收回攻击的动作，没再搭理林驰，径直走到了龙央身边, 将龙央扶了起来。
“林思岚, 你身为一家之主, 却不知收敛，擅自伤人，你想过后果吗？”龙辰序看见龙央脖子上的一圈红印，脸色都变阴沉了不少。
林思岚……岳遥想起来了，林思岚，她的祖奶奶，曾经也是青焰诀的主人，林家的第三十一代家主。
岳遥记得，从前她最爱的那副油画，就是林思岚所作，画里是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的背影，男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如今想来，那人竟是裴煜。
怪不得，岳遥回忆起第一次见裴煜的场景，怪不得她会觉得熟悉，原来早已经见过了。
林思岚听了龙辰序的责问，冷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龙央。
她的眼里满是冷冽，透着阴狠：“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东西，忘恩负义！”
剧烈的疼痛让龙央的清醒了，她抬起头，无声地和龙辰序拉开了距离。
龙辰序的眉梢轻皱了一下，知道龙央这是与自己疏离了。
林思岚没有察觉到龙央和龙辰序之间的异样，只冷笑道：“早知道你会成二爷的催命符，当初发现你是龙家人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答应二爷留下你！”
龙央一惊：“你们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什么时候？”是在她被洋人抓走的时候吗？
林思岚：“比你想的，还要早。”
闻言，龙央低下了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情绪。
林思岚走近龙央，嘲讽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他已经死了！太后的人是你引来的！你忘了吗？一开始你接近他，不就是为了立功吗？哈！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看了恶心！”
眼看着林思岚眼底的杀气越来越浓，龙辰序快步走到龙央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林思岚的视线。
见此，林思岚凉凉地笑了起来，像是没有头绪的瞎问：“呵，龙央，你知道二爷为什么南下吗？”
龙央慌忙推开龙辰序，径直看向林思岚：“为什么？此前，二爷在京城可谓呼风唤雨，无人敢违逆。之前我就奇怪，太后一张懿旨，怎么可能逼得他慌乱南逃，以至于人手都没带够。”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你不告而别，加上之前洋人有过前科，二爷自然把这事儿算到了洋人头上。洋人就是喂不饱的狼，稍不顺心就会反扑。二爷多次给他们添堵，洋人自然不愿再和二爷合作。失去了洋人的庇护，二爷自然寸步难行。多年安排，就因为你，毁于一旦。仓皇南逃时，却又听闻龙家一族被下狱流放，二爷担忧你，付出了京城的人脉和利益，托人把龙家从狱卒手里劫了出来。要不然，你早就去西北自生自灭了！”
说到这里，林思岚眼里含了泪，望着远处，嘲讽道：“裴煜啊裴煜，你恐怕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吧？死在，你看一眼就心动的女人手上，滋味如何啊？”林思岚望着远处那片无垠的海面，终是笑出了泪。
一眼就心动，可不是一眼就心动吗……
从龙央以裴知悦的身份走进裴宅的那一刻起，裴煜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裴知悦。
但他并不在意。
他把她护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最后，这个被他悉心呵护的女人，亲手把他送进了地狱。
林思岚勾了勾唇，像是在无声地问：裴煜，你有没有后悔？本该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因为一个女人，一败涂地，死无全尸。
“我要救他，有办法吗？”
林思岚出神之际，耳边响起了一道很低的声音，音调不高，却透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林思岚偏过头，正好与龙央的视线相撞，讥笑：“你想救他？”
龙央：“因我而死，我应救他。”
林思岚眯着眼睛看了龙央好一会儿，半晌后，笑出了声：“人死如灯灭，哪里有那么多让人起死回生的方法？要是你早知今日，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给北京城传信。”
“不会。”
龙央说出这话的时候，不止林思岚惊了，就连龙辰序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龙央像是没有看见俩人的眼神一般，她甚至重复道：“我要是知道他身边无可用之人，无法脱离困境，我绝不会，传信回京城。林驰，不管你信不信，我龙央，从没有想过，以裴煜的性命，立功。”
林思岚怔怔地看着龙央，最后，眼角竟泛了红。
就在空气陷入无限沉默之时，林思岚怅然似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若真要复生，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一出，龙央还没开口，龙辰序便冷声道：“不可能。”
林思岚扫了龙辰序一眼：“什么不可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龙辰序眯眼：“自古至今，复活之法，唯有一个。”
林思岚道：“是，就是你想那个。”
龙辰序冷冷地盯着林思岚：“不可能，这个法子，你想都不要想！”
龙辰序这话说完，林思岚还没来得及反驳，龙央便径直问林思岚：“什么办法？”
林思岚：“你要试吗？即使……极大可能会被反噬，永世不得轮回？”
龙央没有一丝犹豫地道：“你只需说出什么方法就行了。”
闻言，林思岚忍不住多看了龙央几眼，最后，她勾唇道：“我现在算是明白，裴煜为什么会钟情于你了。”
这时，龙辰序忽然抓住龙央的手腕，逼迫龙央正视他，同时以严厉的口吻训斥道：“龙央！你疯了！复活一个人，谈何容易？你想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龙央抬眼，正好可以看见龙辰序眼里的自己，她盯着龙辰序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自己一般。
她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道：“三哥，你知道我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也知道我的，我要杀谁，从没有失策过。我要裴煜死！一开始，我就是这个目的！你要违逆三哥吗？”龙辰序许是气急了，语气已经从劝说转向强硬的威胁。
若是从前，龙央一定会好好的考虑一下龙辰序所说的话，会斟酌一下，裴煜究竟该不该死。
可是现在，她却拂开了龙辰序的手，语气淡淡地道：“违逆？三哥，你若真觉得我这是违逆，那便是违逆吧。我要救裴煜，谁都挡不住，即使是三哥你，也不行。”
说完，龙央越过龙辰序，径直走到林思岚身前，沉声道：“你还没说，是什么方法？”
林思岚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从口里吐出两个字：“乾阵，算是禁术，玄门中人，不可擅动的一个凶阵。”
龙辰序见林思岚不停劝说，顿时气急，怒吼道：“林思岚！”
龙央抬头，看着头顶一览无余的天空，叹道：“那就布阵吧。”
林思岚：“你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知道…...你会要了多少人的命吗？”
“不知道，但，无所谓。”
龙辰序仍不死心：“龙央！你不能这么做！”
龙央偏头看龙辰序：“三哥，成全我吧。”
龙辰序：“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
闻言，龙央轻笑了一下：“三哥，从你决定将计就计，诓我杀了二爷的时候起，我就已经被摧毁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
说完，龙央同林思岚道：“林驰，你能治得住我三哥吗？”
林思岚看了龙辰序一眼，勾唇：“自然。”
龙央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龙辰序双目一张，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忽然一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龙央看着地上的龙辰序，轻声道：“别伤害他，我替你把二爷救回来。”
林思岚深深地望了龙央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
画面斗转星移，龙央为了布乾阵，选了后山的古楼，也就是后来的红楼为阵眼.
由于周围人烟稀少，而布乾阵又需要大量活人为祭，所以，龙央把整个海棠村的人都杀了。
她按照林思岚所授，将村民的鲜血混上符灰，涂抹在古楼各处，将一座古朴大气的古楼，变成了阴森森的血楼。
布阵一月，大阵将成，龙央却同林思岚道：“我想等几月。”
林思岚不解：“为何？”
龙央：“我怀孕了，我不想他受任何伤害，若是有反噬，我一人受。”
闻言，林思岚震惊地看着龙央：“二爷的？”
龙央点点头，只道：“若我有不测，还望姑娘照顾他。”
林思岚怔怔地看着龙央，最后点下了头。
沉默半晌后，龙央话锋一转：“至于我三哥……”
林思岚抬头，眼底有着明显的排斥。
龙央将林思岚的不满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只径自道：“其实我三哥这人，骨子里全是大义。他一生为朝廷卖命，喊着复辟的口号，打压革命人的气焰，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从前我以三哥为荣，立志要做他最可靠的帮手，杀尽叛贼余孽，护大清山河无恙。可后来，我遇到了裴二爷，是他告诉我，匹夫之勇，是拯救不了这个腐朽时代的。是他告诉我，革命没有错，错的，是朝廷，是我尊敬的太后。”
说到这里，龙央的眼底流露出怀念。
她继续道：“我离开裴宅后，在茶肆酒楼听过不少有关二爷的折子戏。民间都说，裴二爷仁慈，要不是裴二爷把洋人的烟草拦截在渡口，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深受其害。要不是裴二爷暗地里出资赈灾，不少百姓会横尸街头。当然，也有人说这不过是裴二爷笼络人心的手段，他表彰自己的大义，其实只是为了取得百姓的信任，以便日后洋军入国。对这些传闻，我都是选择相信有利于二爷的那部分，可惜，我最终还是没能全心信任二爷……”
说到这里，龙央顿了顿，随即笑道：“你瞧我，一说到二爷，这话头就止不住了。”
林思岚沉默地看着龙央，没有接话。
龙央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其实，我是想拜托姑娘，不要伤害我三哥，他只是对二爷的所作所为，不了解罢了。本质里，我三哥是好人，心怀家国的好人。”
闻言，林思岚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龙央颔首：“多谢姑娘。”
林思岚：“如果你真能救回二爷，我才应该谢谢你。”
*****
八月后，海棠村后山传出一阵巨响，深谷里升起血雾，万千怨灵恶鬼的嘶吼响彻天际。
小渔村一带，人烟尽无。
龙辰序从木床上一跃而起，眼底爬满难以置信。
他摇摇晃晃地跑出屋子，看见后山血雾里升起一缕蓝色的烟。
氤氲的蓝烟从后山飘到了龙辰序面前，蓝烟环绕龙辰序，留恋了半刻，既而飘出了村子。
龙辰序跌跌撞撞地跟上那股蓝烟，眼睁睁的看着蓝烟在海棠村门口化为了一株浓密茂盛的海棠树，当鲜红欲滴的海棠花挂满枝头的时候，龙辰序终于力竭，瘫坐在地上。
“她失败了。”
林思岚抱着一个婴孩走到了龙辰序的身前。
龙辰序没有去看林思岚和她怀里的孩子，他一直盯着那棵突兀的面朝大海的海棠树，忽地笑出了声：“她就那么爱那个人，落了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龙辰序忽然狂笑起来，直到眼角笑出了泪，他才喃喃道：“林思岚，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林思岚抱着孩子，警惕地看向龙辰序：“你想做什么？”
龙辰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古铜镜子，岳遥认得这镜子，和孟霄的水镜十分相似，她曾经捡起过它，所以印象深刻。
林思岚紧紧地盯着龙辰序手里的镜子，眼露疑惑。
龙辰序将镜子调了个面，灰蒙蒙的镜面正对林思岚，沉声道：“林思岚，你困住我，唆使龙央布下乾阵，早已算是破了玄门规矩。你以为，酆都会放过你吗？”
林思岚：“这与你何干？”
龙辰序一步一步靠近林思岚，冷笑一声后，话头转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思岚的视线落在了龙辰序手上的镜子上：“月镜？”
龙辰序挑眉：“还算有点见识。”
林思岚有些惊疑不定：“水月神镜不是早已失踪了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手握月镜，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龙辰序的视线落在了林思岚怀里的孩子身上：“孩子给我。”
林思岚眯眼：“你早有月镜，之前为何不反抗？”
龙辰序皱眉：“你废话什么？”
察觉到龙辰序的急躁，林思岚恍然大悟：“除非……你也无法控制月镜。想来也是，你一介半路出家的修行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了神镜。”
闻言，龙辰序以为林思岚不愿意把孩子给他，当即冷了脸：“就算我不能掌控月镜，与你同归于尽，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只不过我龙辰序贱命一条，而你，可是高高在上的仙门家主啊。”
林思岚紧了紧双手，脸上阴晴不定。
龙辰序冷笑：“林思岚，你唆使龙央布阵，不就是因为你不方便吗？现在我妹妹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林思岚脸色一变：“我不是想让她去送死的！”
龙辰序怒道：“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林思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有这个孽种！要不是你们！龙央不会有事！！”
“龙辰序，你是不是忘了，一开始，是谁把龙央送到二爷身边的？？”
林思岚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将龙辰序淋了个透心凉。
是啊，当初，是他亲手把龙央送到裴煜身边的，为的是要了裴煜的性命。
后来，龙央动情，怀子。到如今身死，魂缚，都是因为他，他有什么资格责怪林思岚？
看着龙辰序眼底变化不停的光，林思岚忽然笑了：“说到底，我们活着的人，才是真正受罪，活受罪而已！”
说完，林思岚大笑了几声，把孩子给了龙辰序，转身离开了海棠村。
林思岚走后，龙辰序抱着孩子徒步穿过无人的村子，走到了后山深谷的血楼。
彼时，血楼四周依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浓烈的血腥味。
龙辰序不顾地上残留的血迹，径直走到了血楼前。
一块落地的牌匾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上面写着红楼二字，龙飞凤舞，自成一派。
那不可一世的笔锋走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所写。
走近了，龙辰序看清了牌匾上还有一行小字，那字娟秀端雅，入木三分，可想而知，刻下此句的人，内心是多么绝望痛苦。
一曲唱尽红尘，命里终是无你。
看到这一排字，龙辰序忽然红了眼，龙央啊龙央，你果真，爱惨了裴煜。
想到这里，龙辰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同时也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
龙辰序掏出玉佩，看见了玉佩上的三个字。
裴商洛。
原来，她早已经为这孩子取了名。
龙辰序转过身，目光投向远处，仿佛能延绵至村口的海棠树。
半晌后，他自嘲道：“既然都死了，那就让时间停下吧。能留一时，是一时。”
在龙辰序说完这句话之后，岳遥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疼得她几近昏厥。
模模糊糊地，她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仔细去听，像是在说：“救救他…….救救他…….”
救他？救谁？裴煜吗？
岳遥捂住脑袋，强迫自己不去听，但耳边仍旧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最后，岳遥忍无可忍，对着空白的四周怒吼：“别喊了！你到底要我救谁？？救谁？”
岳遥这一道怒吼声落下，四周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就在岳遥以为不会再有声音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叹息：“救救我的儿子——商洛。”
商洛？裴商洛？那不是龙央和裴煜的儿子吗？
也就是——魏宁远？
还没等岳遥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拽出了幻境。
“啊——！”
岳遥从地上蹭的坐了起来。
孟霄手里拿着一张紫色符纸，满眼担忧。
“岳遥？你怎么了？”
岳遥精神恍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是很确定的问道：“我这是——中邪了？”
孟霄：“不是中邪那么简单，恐怕，你是被凶物强行入体了。”
岳遥偏头，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凶物？”
孟霄点点头：“嗯，你身上戾气深重，应该是一只很凶的恶鬼。”
闻言，岳遥皱了皱眉，如果她猜得不错，自己应该是被龙央的怨气影响了。
可龙央，是恶鬼吗？
不会……就冲龙央最后的几句话，岳遥就敢肯定，龙央不是恶鬼。
想到这里，龙央忽然抓住孟霄的手握，急迫地问道：“你知道，被乾阵反噬的人会怎么样吗？”
孟霄：“反噬？”
岳遥点点头。
孟霄知道岳遥这是在求证些什么，于是也不多问，直接说出了乾阵反噬的几种可能和后果。
“乾阵是凶阵，需要活人为祭，所以千年前，酆都和圣后就把乾阵从世家必学阵法里划去了。但由于乾阵实在太吸引人，所以仍旧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偷偷修习。据我所知，这些修习乾阵的人，无不是神形俱灭。”
闻言，龙央将自己在梦中所见告诉了孟霄，特别强调了龙央并没有神形俱灭，而是变成了一棵树。
听了龙央的描述，孟霄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沉重地道：“不可能，按你所说，龙央布了阵，失败了，她杀了那么多人。在阵法失败的刹那，被她所杀之人会变成万千怨灵恶鬼攻击她，她不可能活下来…….灵魂也不可能。”
岳遥：“可是她的灵魂并没有消失，她就是村口的那棵海棠树！”
闻言，孟霄与岳遥对视了一眼，半晌后，孟霄沉沉地道：“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在龙央身上下了咒，保住了龙央的魂魄。这些年来，龙央的残魂变成了一棵树，吸收天地灵气，想必，已经温养得差不多了。”
岳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温养龙央的魂魄？他想干嘛？”
孟霄看了一眼头顶的环形楼梯，未知的三楼及以上，究竟有什么？
“温养魂魄，还能干嘛？”
岳遥忽然站了起来，脑袋翁地响了一下，快速道：“复活！温养魂魄，为的是复活！是龙辰序，他留着这座红楼多年，年年祭祀，就是在布阵！！他想复活龙央？？”
孟霄转身走到环形楼梯前，目光冷冽：“为了复活一个残魂，他还真是下了不少心思。”
月镜虽创造万物，但也仅限于复制，若真要活人，还是得从外面的世界想办法。
亏他之前还以为，这些人虽然不能回到现实世界，至少还活着。
现在看来，整个海棠村，或许都是死人！
他们，都被龙辰序投入了这座红楼，做了复活他人的垫脚石！
孟霄都说到这份上了，岳遥哪里还弄不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龙辰序一直没有放弃龙央，他布下百年大局，就是为了复活龙央。
这百年来，他不时操作月镜，从外面带进一两个活人，用他们的鲜血，铸就这九层红楼。
他一直想救回龙央，即使背上无数人命。
想到这里，岳遥忽然惊醒，忙声问孟霄：“残魂终究是残魂，要想修复残魂，还需要什么？”
孟霄看了岳遥一眼，淡淡道：“至亲之人的魂魄。”
闻言，岳遥的脸刹那变成雪白，孟霄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岳遥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孟霄，一百多年了，乾阵，该成了吧？而墨商洛……他是龙央的儿子……今天龙辰序带走他的时候，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当时我只以为龙辰序是多年不见侄子所以高兴，现在想来…….”
听了岳遥的一通分析，孟霄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直接冲上了三楼。
岳遥连忙跟上，两人很快上了三楼，因为之前听到的传闻，两个人都不敢走得太快，到了第三层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降低了速度。
岳遥跟在孟霄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孟霄自然地拉起岳遥的手，将岳遥护在身后。
“一会儿要是遇到危险，记得用蓝符。”孟霄牵着岳遥，一步一步走上了四楼。
岳遥低声道：“你还有蓝符吗？”
闻言，孟霄顿了顿，没说话。
岳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蓝符极难画成，他应该只有一张。
为什么……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他要舍命相护？
岳遥没有开口的询问的机会，两人已经上了四楼。
四楼的格局和下三层完全不同，楼梯开在朝北方向，两人跨出木楼梯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岳遥低头，看见了一地的鲜血，看那颜色，应该是新鲜血液。
孟霄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岳遥下意识的握紧了孟霄的手，像是在安慰他。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孟霄的情绪或多或少平息了些。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步子，朝血液蔓延处走了过去。
四楼入口在北方，古楼建造的方式在坐北朝南，楼阁房间在偏南方，所以，孟霄和岳遥得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四楼的隔间。
他们不确定龙辰序是不是真的会用魏宁远的灵魂来修补龙央的残魂，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小心翼翼的，并不提及此事。
可是，当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看见安静躺在一张玉石祭台上的魏宁远时，两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孟霄快步跨进房间，伸手探了探魏宁远的鼻息。
在确定魏宁远还有呼吸之后，孟霄松了一口气。
这时，岳遥忽然大声道：“孟霄！小心！”
孟霄极速转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肩膀，已经被人贴上了符纸。
龙辰序从黑暗里走出，满脸笑意：“两位朋友，偷偷摸摸的进祠堂，可不是个好习惯。”
岳遥被邪灵附体，身体本就虚弱，此时被龙辰序一张符纸贴上身，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龙辰序走到两人面前，兴致勃勃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面前，笑道：“降灵派，符箓派，没想到，一百年了，我还能见到这两派人同时出现。”
岳遥在幻境里见过林思岚和孟玄极，自然知道龙辰序说的是什么。
孟霄盯着龙辰序，虽然受制于人，却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
他沉声问道：“你把魏宁远怎么了？”
龙辰序挑了挑眉：“魏宁远？”他指了一下躺在玉石祭台上的人，轻声道：“你说的，是商洛吧？”
孟霄沉默着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不管是魏宁远还是裴商洛，都是他的兄弟。
是兄弟，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龙辰序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我只不过让他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罢了，谁知道他像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窜，我怕他惊扰海神，这才打晕了他。”
“打晕？”岳遥冷冷地笑了一下：“龙辰序，你打晕一个人，会在四楼的地板上留下大片的血迹吗？再说海神，真的有海神吗？”
龙辰序有些危险地瞥向岳遥：“你什么意思？”
岳遥勾了勾唇，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想提醒一下巫祝大人，你想做的事，龙央未必答应。”
此话一出，龙辰序的脸色果然变了，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如初了。
他含笑的看着岳遥，问：“姑娘，你在说什么呢？”
岳遥淡定地直视龙辰序，一字一句地道：“当初龙央拼死生下裴商洛，可不是为了让你用他来布乾阵的！”
龙辰序同样眼神犀利：“岳姑娘，还请慎言！你看看清楚，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还能什么地方？乾阵之地呗。可是巫祝大人，你敢启动乾阵吗？咱们都在乾阵里，阵法一出，大家都没有活路，我怕什么？”
孟霄偏头扫了岳遥一眼，这一次，她倒是没有之前胆小怕事了。
龙辰序站起身，走到岳遥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这丫头，嘴皮子还真是厉害，和林思岚有得一拼。”
闻言，岳遥神色一怔，想起了幻境里林思岚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愧疚的情绪爬上了心头。
要不是林思岚唆使龙央布乾阵，海棠村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龙央也不会死，龙辰序也不会用月镜困住整个海棠村的魂魄，让他们再无轮回，只得在海棠村这方寸之地，周而复始的重复百年前的生活，不知自己死活，像个木偶一般，陪一个人演戏。
看着岳遥神色的变化，龙辰序忽然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鬼魂上了你的身？”
此话一出，岳遥瞬间回了神，她抬眼看着龙辰序，似真似假地道：“如果我说，是龙央，你会怎么样？”
龙辰序眉头一皱：“不可能，央儿只剩下残魂，根本没有能力附身于人！”
闻言，龙央不由得愣了一下，其实刚才她也有这个疑惑，龙央现在算是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怎么可能附身在她身上，还成了孟霄口中的恶鬼。
所以，把记忆塞给她的，另有其人。
会是谁？段梦吗？
可是记忆里，段梦根本没有出现，裴煜南下时，段梦应该没有跟在身边才是。
龙辰序将岳遥恍惚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忍不住冷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给你传递这样的讯息，真是让人难办。”
岳遥：“龙辰序，不管你信不信，这个鬼给我的记忆里，龙央是不希望你动裴商洛的！”
此话一出，龙辰序盯着岳遥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谁告诉你，我要动裴商洛了？他好歹是我的外甥，我怎么可能对他痛下杀手？”
孟霄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闻言，龙辰序挑了挑眉，没有给两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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