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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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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就像容容预料的那样落了下来。
起初还是零星小雨，一道响雷滚过之后，雨点就变得大起来了。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坝上，落在监测房和水上通路上，落在湖面和小金的鳞片上。
雨花盛开的湖面上，群鱼开始了他们今天的活动，小金看了一会儿，朝李家峡吹了个泡泡，而后道：“我们走吧~”
容容点头，推着小金游到大坝前。
小金从金鱼藻里钻出来，仰头看隐在夜色中的坝体，道：“我们要跳过去吗？”
容容看着他，道：“试试？”
“好哇！”小金叫了一声，尾巴卷起蓄势待发，然而几个雨点过后，小金又放下尾巴，转头问，“他是不是好大一只，我我我要是掉在大石头上怎么办？”
容容微微笑了下，朝小金吹了个泡泡，而后张开嘴巴，湖水咕噜噜流进去，浸润了一大半口腔。
小金歪歪脑袋。
容容也歪歪脑袋。
“哦！”小金忽的灵光一闪，叫道，“容容想带我过去！”
黑色大鲵微微点头，从喉部深处发出一声应和似的清脆声响。
小金摆摆尾巴游过去，小心游过容容的尖尖牙齿，停在口腔的正中，又是好奇又是惊讶的打量着，一边道：“我会不会有点重……哇，声音好大。”
封闭的口腔内，小鲤鱼的声音撞来撞去，除此之外，小金还听到来自身体内部的奇妙响动，他忍不住晃了下背鳍，透过容容微微张开的嘴巴望着外面。
“不会。”容容的声音在内部响起，听起来就像天上滚动的雷声，笼罩四野又响声阵阵，但是比雷声要好听多啦~
小金道：“那容容可以跳……爬上去吗？”
容容小心的“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相对比较好攀爬的北岸。那里停着着人类的游船和看起来十分平整的坝前平台，因为下雨的缘故，几乎没有人类经过。岸边亮着灯，雨水在光线下化作闪亮的光点。
小金浮在容容的嘴巴里，明明没有游水，却在湖里不断前进，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晃了下尾鳍，忍不住揣测，这就是最省力的游水方式吗，就像……就像人类的船一样？
人类的船一字排列在岸边，像是要接受来自小鲤鱼的检视般，安静的陈列着，小金张大嘴巴看着，道：“这就是人类的船吗，好白呀！”
白色的游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堪称炫目的光泽，容容爪子碰了碰游艇底壳，触感很硬，又很光滑，他张开嘴巴，小金游出来也展开胸鳍拍了拍游艇，“咦”了一声，感觉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会像雅罗鱼的鳞片一样……”小金自言自语，朝面前的大家伙道，“你会说话吗，人类的船？”
人类的船并不答话，只有雨水打在游船上，响起细密的雨声。
“不会说话呀。”小金有点遗憾的冒了个泡泡，还想跟人类的船交流一下游水经验呢，顺便问问人类总是呆在船里，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小金的脑袋有很多的疑问，然而游艇并不能回答他，他只好扇扇胸鳍，和容容一起游到岸边。那里立着人类的‘太阳’，正在雨中散发着光芒。旁边一条倾斜的阶梯，从岸边延伸到湖水之下。
“从这里吗？”小金问。
容容点头，正要说话，人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叫喊之后，脚步声又由近及远，继而被雨声掩盖了。
“走。”容容无声道。
小金卷起尾巴再次游进容容的嘴巴里，感受着攀爬石阶带来的震动感。大鲵口腔内的空间很大，起码比小金要大许多，湖水灌进来，形成一片小小的独立水域，小鲤鱼摆摆尾巴，看着前方容容特意留出来的观测“窗口”，觉得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一阵响动之后，容容转头看了眼雨水下的李家峡，便沿着湖边朝前爬去。特意停留的视线里，广阔的湖面闪过，小金在口中叫道：“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下雨的湖面。
平台和大坝连在一起，再往后就是两侧峡谷和坝后发电设施了。两边各有一条弯曲道路从侧面延伸出去，南岸通向员工生活区和坝后厂房，北岸则连接着远处的村庄县镇，只在近处分出一条小路，凿出台阶通往峡谷下的河道。台阶的正下方斜斜建着一所简易房，用来阻拦误入的好奇路人。
两侧峡谷被大型机械削出近乎直上直下的峭壁模样，再辅以混凝土护肩平整美观，雨水落在上面，丝毫不做停留便滚了下去，有的落进河里，大多数都砸在护堤和搭起的简易板房上。不同于湖面的单调节奏，噼里啪啦的雨声在这里被演奏出各种奇妙的声音，有的沉闷，有的通透，有的透着意想不到的清脆。
小金在容容嘴巴里又是好奇又是遗憾，要是要是，他也是大鲵，也有爪子就好啦！
“看。”容容说着，张开嘴巴。
雨水顺着缝隙飘进来，清凉的水汽让小金精神一振，更让他震撼的是人类的大坝。坝前一望无际的湖水尽收眼底，小金睁大眼睛，终于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山一样的大坝”。
“这这这……人类太厉害啦！”小金叫道。
容容停在坝口前方边缘，望着被水坝拢起的一汪巨湖，雨水倾泻而下，在湖中砸出万点水花。高山峡谷与平湖，当真是无法不感到震撼的力量。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容容快步躲到方石路障后，雨水飘落，小金在嘴巴里说：“人类好像也喜欢下雨吗？”
容容微微点头，一点点水溢出来，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补充进去。
两只小家伙躲在路障后面，灯光照下的阴影将他们覆盖，人类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口中吼道：“什么不明弃渣，他妈的电厂能随随便便弃渣吗！给我查……不，给我挖！”
“等什么等！等雨下大了全冲进电缆沟吗！”那人愤愤挂了电话，骂了两句，又想起什么，再次打了个电话过去——“先拍照！保留证据！”
人类的吼声和脚步声远去，小金和容容躲在石块后看着，道：“你看，他也喜欢淋雨。”
容容“嗯”了一声，趁着无人的间隙快速爬向大坝背面。
宽阔的湖面小金才刚见过，坝后巨大的高差又呈现在面前。峡谷纵深，深到看不见底，大坝高耸，高到那挑流的泄洪道看起来就像是大坝的翅膀一样，仿佛只需一震，就可以乘着风浪直上高空。雨夜里，人类的灯光亮着，雨水蒙上光晕，眼前的一切如同幻境一般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山一样。” 小金忍不住卷起尾巴。
容容“嗯”了一声，带着小金朝旁边的山体爬去。
跨越大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一只大鲵和一只小鲤鱼来说，还是相当困难的。雨和夜色的到来，为他们的旅途披上一层保护色。而容容就在这层保护下，悄悄的攀向坝后的群山。
雨水密集的砸下来，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听见暴雨降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金才在磅礴的雨声中分辨出草螽的起跳、石块的滚落、以及雨声中缥缈而奇怪的摩擦声。
容容瞧了眼不远处的人类，绕到一个小土包后面，爪子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罐头盒，盒中雨水歪倒出来，雨滴砸在空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什么什么，什么在叫~”小金在黑暗的口腔中叫着。
容容微微张开嘴巴，给他看地上的罐头盒。耸起的土包挡住灯光，只在罐头盒子的边缘拉出一点弧形光圈。容容想了想，将易拉罐扣过来，底朝上，顿时声音变得更清更脆起来。
“真好听~”小金道。
容容“嗯”了一声，又将罐头盒翻过来，推着在小土坑的积水里荡了荡泥土，接着便低下头，小心翼翼把小金连同他带上来的河水一起放在盒子里。
广口的罐头盒不算深，大小刚刚好容纳下半个巴掌大的小鲤鱼，背鳍露出水面，接收着雨的抚慰。小金睁大眼睛，好奇张望着河水以外的世界，雨水叮叮咚咚敲响节奏，就像他现在心情一样。
“走？”容容低头，碰碰盒子的边缘。
“走呀~”小金试图在水中吹出个泡泡，然而盒子太小了，泡泡就碰到罐口边缘，一下子就碎掉了。
“这个东西有点小，”小金说着，又补充道，“但是我觉得还好，等以后我们找个大一点的……人类的东西。”
容容轻轻应了声，推着罐头盒朝着坝后的峡谷攀去。
不远处忙碌的人类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
“什么在叫？”有人道。
主管一巴掌拍在他安全帽上，道：“叫什么叫，少开小差，河边有个青蛙不是很正常？”在灯光能照到的阴影边缘里，黑色大鲵推着罐头盒，迅速的爬远了。
北岸的陡峭超乎容容的想象，他本来想绕过大坝顺着坡度爬下去，却没想到崖壁一改坝前的和缓，变得格外陡峭。明明是一座山，容容小心的推着盒子，草地坑坑洼洼还有石块，河水一不留意就会溅出去，还好大雨一刻不停下着，为小鲤鱼的生存补充着清凉的水汽。
有人类的车从坝下开出来，轰隆隆的声音靠近又离开，车灯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容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光线里平整的水泥路面，而后咬着罐头边缘，把小鲤鱼叼到路边。
轻轻一推，罐头盒便轻易的前进一点。
小金道：“这个好。”
容容点点头，想了想又咬下草叶放在上面，试图挡住小鲤鱼淡金色的鳞片光芒。
“这样我就看不见啦。”小金在水里道。
容容裹着金鱼藻，只放了几根长芒草就停下了。
小鲤鱼呆在罐头盒里，望着周围奇妙的景色，头顶是黑沉沉的天空，以及不断掉落的雨水。噼啪和叮咚的雨声交错响起，易拉罐与路面的摩擦和震动中，小鲤鱼和大鲵一点点接近坝后的河水。
前面出现一条岔路，容容左右看了看，转向右边。道路忽然变得倾斜起来，小金“哎呀”一声，盒子里的水倾斜出去。
容容赶忙叼起罐头盒，水还是泼出去一点，他有点懊恼的甩了下尾巴，小金却在雨中晃晃背鳍，道：“没关系呀，我可以躺着~”
小鲤鱼一只眼睛朝上看着天空，胸鳍举起来晃来晃去，道：“而且我还可以跳呀，没有水了我就跳下去，已经爬过大坝了不是吗？”
容容“嗯”了一声，声音闷在嗓子里。
“容容真厉害！”小金趴在罐头盒的边缘，眼睛映着远处的灯光，亮晶晶的。
容容想了想，还是决定咬着盒子走过这一段倾斜的路，再往下一段长长的台阶，容容舒了口气，将罐头盒放在最上一级的台阶上，探头往下看。
台阶深深陷在山体之间，在陡峭的崖壁上拓展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显示出便捷的同时又直观勾勒出上下高差的巨大差距。
小金探头在罐头盒的边缘，惊讶道：“好高呀。”
容容探出爪子挡住他，道：“小心。”
“哦哦，”小金缩回去一点，道，“下面就是黄河了吗，我可以跳下去呀，不过这里的石头好奇怪。”
“台阶。”容容说着，倒退着爬下去一阶，又小金将盒子捧到下一个台阶。过程安全小心又漫长，与瓢泼大雨的节奏十分不相符。
小金眼睛转动了下，跃跃欲试晃着尾巴，叫道：“容容，我跳下去！”
容容不赞同的按着盒子，将小鲤鱼按回去。
小金冒了个不成功的泡泡，道：“我们快快的下去，快快的跳进黄河里呀容容~”
容容不说话，又带着小金下了一个台阶。
小金想了想，道：“我没有爪子，也不能上岸，但是我有尾巴呀，小鲤鱼也可以跳的好远好远……啊，人类！”
台阶下几束灯光晃了下，而后靠近过来。容容咬着盒子，将小金拖到台阶旁的草丛里，再用草盖上，继而安静伏了下来。
几个人拿着手电筒跑上台阶，又走远了，小金在草叶里道：“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类，我们快快的呀！”
容容看着小金。
小金拍拍胸鳍，道：“我可以的！我是小金呀容容~”
黑色大鲵终于点头，小金欢呼一声跳出罐头盒，在草丛上蹦来蹦去，叫道：“哪里哪里，我们要走哪里！”
容容一瞬间又后悔了，然而小鲤鱼终于找到了路，蹭一下跳上台阶，顺着台阶上滑落的雨水，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容容：“……”
容容来不及阻止，只好咬起罐头盒，沿着台阶追着小金快速爬了下去。
拦在台阶尽头充当门卫的简易房亮着灯，小鲤鱼刹车不及“咚”一声撞在门板上，黑色大鲵随后而至，捧起小金放在盒子里，继而推着快速绕到房后。
简易房内响了一下，继而传来滑窗的声音，门卫朝外看了看，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大雨像是发大水一般从上面冲下来。
“又是大雨哟。”门卫念叨了一句，合上窗户，企图劈啪作响的雨声隔绝在简易的板房外。
“水声，”小金眼睛亮亮的，本能看向河道，道，“黄河在那里！”
容容点头，看了眼坝后灯火通明的地方，时不时有人影晃过，人人脚步匆忙，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容容在大雨中微微笑了下，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小金鼓起鱼鳃，大声回答。
黑色大鲵微微后退，继而疾步前冲，撞向地上的罐头盒子，盒中雨水一荡，带着小鲤鱼蹭一声滑向河中，黑色大鲵紧随其后，跟着跃了进去。
滔滔黄河，河心响起两下不明显的水声，两岸峡谷高耸，沉默注视着这条比他们要年轻许多的河流。前方一面拱形大坝，拦河聚湖，亮起灯光，漫天大雨中稳稳矗立着。
——几声警报后，忽的一阵轰响，闸门开启，水流被溢洪道高高挑起，如同一条巨龙冲破束缚，咆哮着撞出消能区，刹那间震彻天地。
雨水就像容容预料的那样落了下来。
起初还是零星小雨，一道响雷滚过之后，雨点就变得大起来了。雨水噼里啪啦落在坝上，落在监测房和水上通路上，落在湖面和小金的鳞片上。
雨花盛开的湖面上，群鱼开始了他们今天的活动，小金看了一会儿，朝李家峡吹了个泡泡，而后道：“我们走吧~”
容容点头，推着小金游到大坝前。
小金从金鱼藻里钻出来，仰头看隐在夜色中的坝体，道：“我们要跳过去吗？”
容容看着他，道：“试试？”
“好哇！”小金叫了一声，尾巴卷起蓄势待发，然而几个雨点过后，小金又放下尾巴，转头问，“他是不是好大一只，我我我要是掉在大石头上怎么办？”
容容微微笑了下，朝小金吹了个泡泡，而后张开嘴巴，湖水咕噜噜流进去，浸润了一大半口腔。
小金歪歪脑袋。
容容也歪歪脑袋。
“哦！”小金忽的灵光一闪，叫道，“容容想带我过去！”
黑色大鲵微微点头，从喉部深处发出一声应和似的清脆声响。
小金摆摆尾巴游过去，小心游过容容的尖尖牙齿，停在口腔的正中，又是好奇又是惊讶的打量着，一边道：“我会不会有点重……哇，声音好大。”
封闭的口腔内，小鲤鱼的声音撞来撞去，除此之外，小金还听到来自身体内部的奇妙响动，他忍不住晃了下背鳍，透过容容微微张开的嘴巴望着外面。
“不会。”容容的声音在内部响起，听起来就像天上滚动的雷声，笼罩四野又响声阵阵，但是比雷声要好听多啦~
小金道：“那容容可以跳……爬上去吗？”
容容小心的“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相对比较好攀爬的北岸。那里停着着人类的游船和看起来十分平整的坝前平台，因为下雨的缘故，几乎没有人类经过。岸边亮着灯，雨水在光线下化作闪亮的光点。
小金浮在容容的嘴巴里，明明没有游水，却在湖里不断前进，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晃了下尾鳍，忍不住揣测，这就是最省力的游水方式吗，就像……就像人类的船一样？
人类的船一字排列在岸边，像是要接受来自小鲤鱼的检视般，安静的陈列着，小金张大嘴巴看着，道：“这就是人类的船吗，好白呀！”
白色的游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堪称炫目的光泽，容容爪子碰了碰游艇底壳，触感很硬，又很光滑，他张开嘴巴，小金游出来也展开胸鳍拍了拍游艇，“咦”了一声，感觉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会像雅罗鱼的鳞片一样……”小金自言自语，朝面前的大家伙道，“你会说话吗，人类的船？”
人类的船并不答话，只有雨水打在游船上，响起细密的雨声。
“不会说话呀。”小金有点遗憾的冒了个泡泡，还想跟人类的船交流一下游水经验呢，顺便问问人类总是呆在船里，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小金的脑袋有很多的疑问，然而游艇并不能回答他，他只好扇扇胸鳍，和容容一起游到岸边。那里立着人类的‘太阳’，正在雨中散发着光芒。旁边一条倾斜的阶梯，从岸边延伸到湖水之下。
“从这里吗？”小金问。
容容点头，正要说话，人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叫喊之后，脚步声又由近及远，继而被雨声掩盖了。
“走。”容容无声道。
小金卷起尾巴再次游进容容的嘴巴里，感受着攀爬石阶带来的震动感。大鲵口腔内的空间很大，起码比小金要大许多，湖水灌进来，形成一片小小的独立水域，小鲤鱼摆摆尾巴，看着前方容容特意留出来的观测“窗口”，觉得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一阵响动之后，容容转头看了眼雨水下的李家峡，便沿着湖边朝前爬去。特意停留的视线里，广阔的湖面闪过，小金在口中叫道：“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下雨的湖面。
平台和大坝连在一起，再往后就是两侧峡谷和坝后发电设施了。两边各有一条弯曲道路从侧面延伸出去，南岸通向员工生活区和坝后厂房，北岸则连接着远处的村庄县镇，只在近处分出一条小路，凿出台阶通往峡谷下的河道。台阶的正下方斜斜建着一所简易房，用来阻拦误入的好奇路人。
两侧峡谷被大型机械削出近乎直上直下的峭壁模样，再辅以混凝土护肩平整美观，雨水落在上面，丝毫不做停留便滚了下去，有的落进河里，大多数都砸在护堤和搭起的简易板房上。不同于湖面的单调节奏，噼里啪啦的雨声在这里被演奏出各种奇妙的声音，有的沉闷，有的通透，有的透着意想不到的清脆。
小金在容容嘴巴里又是好奇又是遗憾，要是要是，他也是大鲵，也有爪子就好啦！
“看。”容容说着，张开嘴巴。
雨水顺着缝隙飘进来，清凉的水汽让小金精神一振，更让他震撼的是人类的大坝。坝前一望无际的湖水尽收眼底，小金睁大眼睛，终于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山一样的大坝”。
“这这这……人类太厉害啦！”小金叫道。
容容停在坝口前方边缘，望着被水坝拢起的一汪巨湖，雨水倾泻而下，在湖中砸出万点水花。高山峡谷与平湖，当真是无法不感到震撼的力量。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容容快步躲到方石路障后，雨水飘落，小金在嘴巴里说：“人类好像也喜欢下雨吗？”
容容微微点头，一点点水溢出来，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补充进去。
两只小家伙躲在路障后面，灯光照下的阴影将他们覆盖，人类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口中吼道：“什么不明弃渣，他妈的电厂能随随便便弃渣吗！给我查……不，给我挖！”
“等什么等！等雨下大了全冲进电缆沟吗！”那人愤愤挂了电话，骂了两句，又想起什么，再次打了个电话过去——“先拍照！保留证据！”
人类的吼声和脚步声远去，小金和容容躲在石块后看着，道：“你看，他也喜欢淋雨。”
容容“嗯”了一声，趁着无人的间隙快速爬向大坝背面。
宽阔的湖面小金才刚见过，坝后巨大的高差又呈现在面前。峡谷纵深，深到看不见底，大坝高耸，高到那挑流的泄洪道看起来就像是大坝的翅膀一样，仿佛只需一震，就可以乘着风浪直上高空。雨夜里，人类的灯光亮着，雨水蒙上光晕，眼前的一切如同幻境一般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山一样。” 小金忍不住卷起尾巴。
容容“嗯”了一声，带着小金朝旁边的山体爬去。
跨越大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一只大鲵和一只小鲤鱼来说，还是相当困难的。雨和夜色的到来，为他们的旅途披上一层保护色。而容容就在这层保护下，悄悄的攀向坝后的群山。
雨水密集的砸下来，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听见暴雨降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金才在磅礴的雨声中分辨出草螽的起跳、石块的滚落、以及雨声中缥缈而奇怪的摩擦声。
容容瞧了眼不远处的人类，绕到一个小土包后面，爪子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罐头盒，盒中雨水歪倒出来，雨滴砸在空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什么什么，什么在叫~”小金在黑暗的口腔中叫着。
容容微微张开嘴巴，给他看地上的罐头盒。耸起的土包挡住灯光，只在罐头盒子的边缘拉出一点弧形光圈。容容想了想，将易拉罐扣过来，底朝上，顿时声音变得更清更脆起来。
“真好听~”小金道。
容容“嗯”了一声，又将罐头盒翻过来，推着在小土坑的积水里荡了荡泥土，接着便低下头，小心翼翼把小金连同他带上来的河水一起放在盒子里。
广口的罐头盒不算深，大小刚刚好容纳下半个巴掌大的小鲤鱼，背鳍露出水面，接收着雨的抚慰。小金睁大眼睛，好奇张望着河水以外的世界，雨水叮叮咚咚敲响节奏，就像他现在心情一样。
“走？”容容低头，碰碰盒子的边缘。
“走呀~”小金试图在水中吹出个泡泡，然而盒子太小了，泡泡就碰到罐口边缘，一下子就碎掉了。
“这个东西有点小，”小金说着，又补充道，“但是我觉得还好，等以后我们找个大一点的……人类的东西。”
容容轻轻应了声，推着罐头盒朝着坝后的峡谷攀去。
不远处忙碌的人类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
“什么在叫？”有人道。
主管一巴掌拍在他安全帽上，道：“叫什么叫，少开小差，河边有个青蛙不是很正常？”在灯光能照到的阴影边缘里，黑色大鲵推着罐头盒，迅速的爬远了。
北岸的陡峭超乎容容的想象，他本来想绕过大坝顺着坡度爬下去，却没想到崖壁一改坝前的和缓，变得格外陡峭。明明是一座山，容容小心的推着盒子，草地坑坑洼洼还有石块，河水一不留意就会溅出去，还好大雨一刻不停下着，为小鲤鱼的生存补充着清凉的水汽。
有人类的车从坝下开出来，轰隆隆的声音靠近又离开，车灯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容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光线里平整的水泥路面，而后咬着罐头边缘，把小鲤鱼叼到路边。
轻轻一推，罐头盒便轻易的前进一点。
小金道：“这个好。”
容容点点头，想了想又咬下草叶放在上面，试图挡住小鲤鱼淡金色的鳞片光芒。
“这样我就看不见啦。”小金在水里道。
容容裹着金鱼藻，只放了几根长芒草就停下了。
小鲤鱼呆在罐头盒里，望着周围奇妙的景色，头顶是黑沉沉的天空，以及不断掉落的雨水。噼啪和叮咚的雨声交错响起，易拉罐与路面的摩擦和震动中，小鲤鱼和大鲵一点点接近坝后的河水。
前面出现一条岔路，容容左右看了看，转向右边。道路忽然变得倾斜起来，小金“哎呀”一声，盒子里的水倾斜出去。
容容赶忙叼起罐头盒，水还是泼出去一点，他有点懊恼的甩了下尾巴，小金却在雨中晃晃背鳍，道：“没关系呀，我可以躺着~”
小鲤鱼一只眼睛朝上看着天空，胸鳍举起来晃来晃去，道：“而且我还可以跳呀，没有水了我就跳下去，已经爬过大坝了不是吗？”
容容“嗯”了一声，声音闷在嗓子里。
“容容真厉害！”小金趴在罐头盒的边缘，眼睛映着远处的灯光，亮晶晶的。
容容想了想，还是决定咬着盒子走过这一段倾斜的路，再往下一段长长的台阶，容容舒了口气，将罐头盒放在最上一级的台阶上，探头往下看。
台阶深深陷在山体之间，在陡峭的崖壁上拓展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显示出便捷的同时又直观勾勒出上下高差的巨大差距。
小金探头在罐头盒的边缘，惊讶道：“好高呀。”
容容探出爪子挡住他，道：“小心。”
“哦哦，”小金缩回去一点，道，“下面就是黄河了吗，我可以跳下去呀，不过这里的石头好奇怪。”
“台阶。”容容说着，倒退着爬下去一阶，又小金将盒子捧到下一个台阶。过程安全小心又漫长，与瓢泼大雨的节奏十分不相符。
小金眼睛转动了下，跃跃欲试晃着尾巴，叫道：“容容，我跳下去！”
容容不赞同的按着盒子，将小鲤鱼按回去。
小金冒了个不成功的泡泡，道：“我们快快的下去，快快的跳进黄河里呀容容~”
容容不说话，又带着小金下了一个台阶。
小金想了想，道：“我没有爪子，也不能上岸，但是我有尾巴呀，小鲤鱼也可以跳的好远好远……啊，人类！”
台阶下几束灯光晃了下，而后靠近过来。容容咬着盒子，将小金拖到台阶旁的草丛里，再用草盖上，继而安静伏了下来。
几个人拿着手电筒跑上台阶，又走远了，小金在草叶里道：“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类，我们快快的呀！”
容容看着小金。
小金拍拍胸鳍，道：“我可以的！我是小金呀容容~”
黑色大鲵终于点头，小金欢呼一声跳出罐头盒，在草丛上蹦来蹦去，叫道：“哪里哪里，我们要走哪里！”
容容一瞬间又后悔了，然而小鲤鱼终于找到了路，蹭一下跳上台阶，顺着台阶上滑落的雨水，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容容：“……”
容容来不及阻止，只好咬起罐头盒，沿着台阶追着小金快速爬了下去。
拦在台阶尽头充当门卫的简易房亮着灯，小鲤鱼刹车不及“咚”一声撞在门板上，黑色大鲵随后而至，捧起小金放在盒子里，继而推着快速绕到房后。
简易房内响了一下，继而传来滑窗的声音，门卫朝外看了看，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大雨像是发大水一般从上面冲下来。
“又是大雨哟。”门卫念叨了一句，合上窗户，企图劈啪作响的雨声隔绝在简易的板房外。
“水声，”小金眼睛亮亮的，本能看向河道，道，“黄河在那里！”
容容点头，看了眼坝后灯火通明的地方，时不时有人影晃过，人人脚步匆忙，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容容在大雨中微微笑了下，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小金鼓起鱼鳃，大声回答。
黑色大鲵微微后退，继而疾步前冲，撞向地上的罐头盒子，盒中雨水一荡，带着小鲤鱼蹭一声滑向河中，黑色大鲵紧随其后，跟着跃了进去。
滔滔黄河，河心响起两下不明显的水声，两岸峡谷高耸，沉默注视着这条比他们要年轻许多的河流。前方一面拱形大坝，拦河聚湖，亮起灯光，漫天大雨中稳稳矗立着。
——几声警报后，忽的一阵轰响，闸门开启，水流被溢洪道高高挑起，如同一条巨龙冲破束缚，咆哮着撞出消能区，刹那间震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