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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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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您看。”
文辰点了下鼠标，将这几天幼鱼的活动轨迹显示出来，再分别叠上鄂陵的水位图、水生植物图、地形图、鱼类分布、鸟类迁徙等各种标示图，一一放给老任看。
“准确吗？”老任问。
文辰一手点着鼠标，道：“gps是准的，就是资料图不一定准确。这是去年的监测图，今年可能会有一点变化。”
“一般什么时候测？”老任又问。
文辰笑了下，点击鼠标切到下一张图，道：“要不您干脆调到我们这儿来吧……正式统一的监测一般是7-9月，小范围变化就巡湖的时候顺便记录了。”
文辰打开几张鄂陵湖湿地范围及植被的月份变化图给任医看，顺便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这只鱼最近几天一直在鄂陵靠南一点的水草区打转，我记得那里是……哦，穿叶眼子菜和杉叶藻，前两天范围很小，后两天有所扩大，可能是尾巴上的伤好了一点。”
“要去把固定器摘掉吗？”文辰问。
老任算了算时间，点了头，道：“摘吧，尾巴差不多能长上了。”
“那我看下它现在在哪里，现在是正午，我猜应该是在杉叶藻这……这这这，”文辰按这鼠标的手哆嗦了下，看向老任，道，“这怎么跑这儿去了呢？”
液晶显示器上，代表幼年极边扁咽齿鱼的红点正在闪烁着，位置停在鄂陵湖的北边，湖口外的临时堤坝前。
“是不是把定位的蹭掉了……”文辰猜测道。
老任已经穿上外套，风风火火拉开门，道：“走。”
鄂陵湖口处。
宽阔的湖面在此处收紧，然而即使如此，延展出的河面也有几十米宽。此刻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一半是因为阳光的照射，另一半则是由于聚集在此的鲤鱼一族。
既不是为了新鲜的藻类，也并非集体迁徙，他们共同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向家族里最特别的小鲤鱼送行。
是的，小金终于决定，要离开鄂陵湖，去往远方了。
这几天里，小金先是花了一天时间为扁咽齿鱼一家收集了各自藻类、水蚤和钩虾，作为擅自将幼鱼推给人类的赔礼。鉴于等在一旁的黑色大鲵，扁咽齿鱼夫妇俩将到嘴边的“不”字吞了下去，决定先收下，回头再还给邻居。
接着，他又花了一天时间，和容容一起去水底找高原鳅玩。花花十分开心的游出来，又被小金的决定惊的差点撞到石壁。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尖二九问。
小金也不知道，他看容容也摇了摇头，只好拍拍胸鳍道：“很快，很快就回来！”
花花张大嘴巴听着，冒出一串泡泡后，道：“不要太久哦，不然我们都长大了，你就认不出了……”
小金：“……”
小金：“我也会长大啊！”
花花&尖二九：“可是你长大了也是金色的啊！！”
最后的两天，黑色大鲵和金色小鲤鱼游遍了整座鄂陵湖。朝深水区的成年鱼告别，朝岸边的骨唇鱼告别，朝岸上的人类与花花告别，朝他早已认识和第一次见面的各种水草和鱼儿告别。中途路过鸟岛，小金还朝鸟儿们告了个别。
鸟儿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只金色鱼儿的脑子肯定坏掉了。
“就是没有见到雕雕呢。”小金有些遗憾道。
容容歪着脑袋看他，道：“再等一天？”
小金感受着湖水的余波，脑海中关于远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也让他越来越觉得胆怯。离开鄂陵，离开家，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而那些念头却在短短几天里就让他做出了决定。
小金摆摆尾巴，道：“不等了吧……”
容容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抖动的背鳍。
当天晚上，小金向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以及正在努力长大的宝宝们告别。
他看着鲤鱼爸爸和鲤鱼妈妈，眼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鲤鱼爸爸朝他吹了个泡泡，问：“还记得前几天我是说过什么吗，小十九？”
小金点点头，回答：“谨慎思考。”
“那这是你谨慎思考的结果吗？”鲤鱼妈妈温柔的说。
小金将泡泡顶起来，郑重道：“是的妈妈，我想去，虽然会很想念你们和大家，但我还是想要去。”
“黄河很远，又很危险。”鲤青道。
“我知道，”小金看着大哥，道，“我不怕，大哥。”
鲤青尾鳍晃了又晃，水波无声无息的由身后推向远方。他沉默片刻，最终道：“要小心。”
“大哥，”鲤青看了眼身后的幼鱼和稚鱼，又转过身道，“大哥不能陪你去，你自己要小心……早点回来。”
小金用力点头，大声回答：“我会的，大哥！”
鲤十八从一侧游过来，绕着小金游了半圈，忽道：“要不我陪你去？”
小金：“！！！”
鲤鱼一家：“……”
鲤青无奈的看着他，道：“鲤十八。”
鲤十八却晃晃尾巴，一本正经道：“让你去你又不去，不去你又放心不下，我去不是刚好嘛。再说了，我也想到外面游一游，黄河那么远，肯定很好玩呀~”
“你说是吧，老爸？”鲤十八道。
鲤鱼爸爸稍稍回忆了下，道：“有的地方很好玩。”
小金不明所以的看过去，鲤鱼妈妈却像是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道：“路过龙羊峡的时候，如果碰到妈妈的姐妹，记得帮妈妈问声好。”
“龙、羊、峡。”小金一字一句的念着，又问，“为什么是那里呀。”
“因为妈妈就是从那里游过来的嘛。”鲤鱼爸爸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笑的十分得意，最后小声强调，“跟我。”
小金：“……”
鲤鱼爸爸被鲤鱼妈妈按倒一边爆锤去了，小小鱼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游了上来，问：“十九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还有我哦~”鲤十八在一旁道。
“那十八哥哥要去哪里呀？”小小鱼儿们问。
小金想了想，回答：“去摘花花。”
“花花？”稚鱼们不太理解，指着洞壁水草后小金藏起来的宝藏，道，“那里不是有好多好多花花吗？”
“但是远处有更多更多的花花呀。”鲤十八说着，尾巴拍了拍小金，道，“你们十九哥哥呢，比较显眼，所以就由十八哥哥来保护他，去更远的地方摘花花。”
“十八哥哥好厉害呀！”小小鱼儿们不明所以的叫着。鲤青在不远处看着，最终也没有说话。
角落里，鲤鱼爸爸和鲤鱼妈妈相互看看，片刻后鲤鱼爸爸吹了个泡泡过去，被鲤鱼妈妈瞪了一眼，而后轻轻推了回来。
然而到了隔天真正离别的时候，大家还都是来了。包括两只高原鳅和那只伤口正在愈合的幼年扁咽齿鱼。
鲤十八：“……”
鲤十八：“你来干什么。”
“对、对不起，”幼鱼小声说着，道，“我我听说你也要走……”
鲤十八拍了两下胸鳍，道：“算啦，本来也是我不对，不该把你往深水区引，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不需要原谅你……嗯，尾巴好了吗？”
扁咽齿鱼摆摆被人类连接在一起的尾巴，小声道：“快好了。”
小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大家，道：“怎么都来了……”
“来送你呀。”二二妹妹说，而后又道，“二三妹妹在家里照顾宝宝们，她说，祝你们好运。”
“知道啦！”小金和鲤十八一同回应，而后小金看了眼容容，道，“我们会想你们的！”
尖二九推着三片小小的叶子游过来，依次送给两只小鲤鱼和黑色大鲵。花花在一旁道：“爸爸说，告别的时候要送高山柳。但是它长在岸上我和尖二九碰不到，就捡了三片叶子过来。希望你们……”
“早点回来。”花花和尖二九一起说道。
小金看着他的朋友们，有点不舍的凑过去蹭蹭他们。
鲤十八收起那片翠绿的高山柳叶子，瞧了眼旁边安静的大鲵，道：“放心吧，有我们哥俩在，绝对没问题~”
众鱼：“？？？”
容容微微低头，吹了个泡泡过去，朝两只高原鳅，道：“谢谢你们。”
最后的最后，小金游到成年鲤鱼身边，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挤在爸爸妈妈中间，小声道：“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鲤鱼爸爸摆动着胸鳍抚了抚他的侧鳞，朝旁边让了让，露出了身旁依旧沉默的鲤青。
“大哥。”小金凑过去蹭了蹭鲤青的肩鳞，道，“大哥，我要走了。”
鲤青黑漆漆的眼睛动了下，而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早点回来，小金。”
“早点回来，小金！鲤十八！”半大的成年鲤鱼们各自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喊道。
小金刹那间睁大双眼，惊讶的尾巴都忘了摆动，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家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有点无措，喃喃问：“为什么……”
“因为每一只鱼生下来就是自己，”鲤鱼爸爸看着他，道，“你是我们的小十九，也是自己的小金。”
“你可以决定自己的路，”鲤鱼妈妈亲昵的蹭着他的肩鳞，就像小时候一样，道，“我们为你祝福。”
“妈妈……”小金有点说不出话来。
鲤十八幽幽道：“我呢，老妈？”
“你不是正游在自己的路上吗，小十八。”鲤鱼爸爸看着他，道。
鲤十八在鱼群中荡了一圈，相互拍拍尾巴蹭蹭鳞片表达完自己的情绪，而后朝鲤青轻轻一撞，道：“真不去？”
鲤青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鲤十八“哎”了一声，装作一副大哥的样子，道：“行吧，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那家里可以交给你吧？”
鲤青这下点了点头，道：“当然。”
鲤十八一摆尾巴游到小金身边，黑色大鲵停在小金的另一边。他们望着面前的鲤鱼、扁咽齿鱼和高原鳅，望着大家身后广阔的鄂陵湖，以及滔滔奔涌而来的湖水。而他们的背后，是由此延伸出去蜿蜒万里的滚滚黄河。
“那么……”小金微微晃动尾巴，朝大家道，“再见啦？”
“早点回来！”大家纷纷道。
金色和青色的小鲤鱼倒退着游了几步，最终通过临时围堰决口下的细小缝隙钻了过去，而容容则从岸上爬过去，他停在围堰上方，朝着水中的鱼群叫了一声，很快消失在围堰的另一端。
鱼儿们望着横亘在河面上的堤坝，而后听到对面传来小金的一声喊，大家纷纷笑了，相继回转，朝家里游去。
只有鲤青还浮在原处，默默望着高耸的围堰。
背后鲤鱼爸爸悠悠的拍了下水，道：“想去就去，嗯？”
鲤青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不想去吗？”鲤鱼妈妈问。
鲤青想了想，道：“想，又不想。”
不清不楚的话，鲤鱼爸爸却是听明白了，他抖了下背鳍，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片刻后，三只鲤鱼一前一后离开鄂陵湖口，朝家的方向游去。
-
眼看老任大步出了门，文辰忽的叫道：“等下我！任医！”
十分钟后，文辰从科室奔出来，怀里抱出来一个大箱子。他一路小跑直奔院子里的唯一一辆车，拉开车门朝后座一座，道：“刚好，今天去把摄像机装上。”
老任在副驾上愣了下，道：“你坐后面干嘛呢。”
文辰：“？？？”
文辰：“蹭车啊。”
两人隔着车内后视镜默默对视片刻，而后老任道：“看什么呢，过来开车。”
文辰“哦”了一声，换到驾驶室，随手扣上安全带，发动汽车，提前预警道：“任医，我技术不太好，你扣好安全带啊。”
老任：“………………”
汽车平稳上路，车窗外延绵不绝的绿色草原一直延伸到远处高耸的冰川下，间或被河流间隔开，映出头顶上碧蓝的天空，或者裸露着黑色的土地。
文辰看了眼窗外，道：“再有几年应该能恢复吧。”
老任也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限牧禁猎，防风固沙，播撒草籽，预防鼠害，早晚有一天能重新长出来，只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
文辰笑了下，道：“还好，大家都比较配合。”远处能看见骑着摩托或者枣红马的管护员，那些都是曾经的牧民或者当地的村民。
老任也笑，道：“希望十年后能再看见‘风吹草低见牛羊’。”
文辰：“……”
文辰：“您这要求不是一点高啊……”
“求上得中嘛，”老任随口说着，去拿定位显示仪，道，“我看看现在在哪儿了……嗯，又回去了？”
“回去了？”文辰疑惑看过来，道，“难道又被其他鱼吃……”
“你给我看路啊！”老任握住车顶把手，忽的一声大喝。
文辰吓了一跳，忙将超出道路的车拉回来，道：“还好还好，这边没什么人……回哪儿了？”
“回它的活动范围了，”老任点了两下，看了今天的活动轨迹，确确实实是游到了鄂陵湖口又游了回去。
“一只幼鱼游那么远？”文辰有点疑惑。
老任琢磨了下，道：“扁咽齿鱼也没有洄游的习惯……如果不考虑这个，是不是说明这大坝拆的也挺对？”
文辰转眼看过来，老任立马喝道：“你给我看路！”
文辰：“……”
文辰：“我记住啦任医！”
一路歪歪扭扭开到鄂陵湖口，两人下去看了眼，没发现什么异状。临时截留用的围堰依旧安静盘踞在河上，远望如同蜿蜒玉带上的节点。
老任忽道：“上次预留的缺口堵上了吗？”
文辰也不清楚，道：“这不归我们管……不过也就巴掌大，也就能过的下巴掌大的小鲤鱼。”
当时围堵决口时，特意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留了半掌宽的距离，以供金色的小鲤鱼游回去。不过现在小鲤鱼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堵上。还有挡在溢洪道和放水洞前的拦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
文辰想了想，道：“等下我打个电话问下吧。”
老任“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而后兴致勃勃朝路边走，一边念叨着：“也不知道今天大鲵出来了没有呢？”
文辰：“……”
文辰：“您等等我啊！”
当天，文辰收回了幼年扁咽齿鱼尾巴上的固定器和定位，也在湖边四个地点放下了试用版的红外监控摄像机，还顺便记录了下湖中各种沉水植物的生长状况与范围。
最后又陪老任在岸边等了大半天，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等到。
“回吗？”文辰望着空荡荡岸边问。
老任：“……”
老任“哎”了一声，站起来，道：“早知道也给它贴个定位了。”
而远在鄂陵的北边，临时围堰的外面，两只鲤鱼和一只黑色大鲵在短暂的伤感后，一路畅游，直向远方。
“喏，您看。”
文辰点了下鼠标，将这几天幼鱼的活动轨迹显示出来，再分别叠上鄂陵的水位图、水生植物图、地形图、鱼类分布、鸟类迁徙等各种标示图，一一放给老任看。
“准确吗？”老任问。
文辰一手点着鼠标，道：“gps是准的，就是资料图不一定准确。这是去年的监测图，今年可能会有一点变化。”
“一般什么时候测？”老任又问。
文辰笑了下，点击鼠标切到下一张图，道：“要不您干脆调到我们这儿来吧……正式统一的监测一般是7-9月，小范围变化就巡湖的时候顺便记录了。”
文辰打开几张鄂陵湖湿地范围及植被的月份变化图给任医看，顺便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这只鱼最近几天一直在鄂陵靠南一点的水草区打转，我记得那里是……哦，穿叶眼子菜和杉叶藻，前两天范围很小，后两天有所扩大，可能是尾巴上的伤好了一点。”
“要去把固定器摘掉吗？”文辰问。
老任算了算时间，点了头，道：“摘吧，尾巴差不多能长上了。”
“那我看下它现在在哪里，现在是正午，我猜应该是在杉叶藻这……这这这，”文辰按这鼠标的手哆嗦了下，看向老任，道，“这怎么跑这儿去了呢？”
液晶显示器上，代表幼年极边扁咽齿鱼的红点正在闪烁着，位置停在鄂陵湖的北边，湖口外的临时堤坝前。
“是不是把定位的蹭掉了……”文辰猜测道。
老任已经穿上外套，风风火火拉开门，道：“走。”
鄂陵湖口处。
宽阔的湖面在此处收紧，然而即使如此，延展出的河面也有几十米宽。此刻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一半是因为阳光的照射，另一半则是由于聚集在此的鲤鱼一族。
既不是为了新鲜的藻类，也并非集体迁徙，他们共同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向家族里最特别的小鲤鱼送行。
是的，小金终于决定，要离开鄂陵湖，去往远方了。
这几天里，小金先是花了一天时间为扁咽齿鱼一家收集了各自藻类、水蚤和钩虾，作为擅自将幼鱼推给人类的赔礼。鉴于等在一旁的黑色大鲵，扁咽齿鱼夫妇俩将到嘴边的“不”字吞了下去，决定先收下，回头再还给邻居。
接着，他又花了一天时间，和容容一起去水底找高原鳅玩。花花十分开心的游出来，又被小金的决定惊的差点撞到石壁。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尖二九问。
小金也不知道，他看容容也摇了摇头，只好拍拍胸鳍道：“很快，很快就回来！”
花花张大嘴巴听着，冒出一串泡泡后，道：“不要太久哦，不然我们都长大了，你就认不出了……”
小金：“……”
小金：“我也会长大啊！”
花花&尖二九：“可是你长大了也是金色的啊！！”
最后的两天，黑色大鲵和金色小鲤鱼游遍了整座鄂陵湖。朝深水区的成年鱼告别，朝岸边的骨唇鱼告别，朝岸上的人类与花花告别，朝他早已认识和第一次见面的各种水草和鱼儿告别。中途路过鸟岛，小金还朝鸟儿们告了个别。
鸟儿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只金色鱼儿的脑子肯定坏掉了。
“就是没有见到雕雕呢。”小金有些遗憾道。
容容歪着脑袋看他，道：“再等一天？”
小金感受着湖水的余波，脑海中关于远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也让他越来越觉得胆怯。离开鄂陵，离开家，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而那些念头却在短短几天里就让他做出了决定。
小金摆摆尾巴，道：“不等了吧……”
容容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抖动的背鳍。
当天晚上，小金向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以及正在努力长大的宝宝们告别。
他看着鲤鱼爸爸和鲤鱼妈妈，眼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鲤鱼爸爸朝他吹了个泡泡，问：“还记得前几天我是说过什么吗，小十九？”
小金点点头，回答：“谨慎思考。”
“那这是你谨慎思考的结果吗？”鲤鱼妈妈温柔的说。
小金将泡泡顶起来，郑重道：“是的妈妈，我想去，虽然会很想念你们和大家，但我还是想要去。”
“黄河很远，又很危险。”鲤青道。
“我知道，”小金看着大哥，道，“我不怕，大哥。”
鲤青尾鳍晃了又晃，水波无声无息的由身后推向远方。他沉默片刻，最终道：“要小心。”
“大哥，”鲤青看了眼身后的幼鱼和稚鱼，又转过身道，“大哥不能陪你去，你自己要小心……早点回来。”
小金用力点头，大声回答：“我会的，大哥！”
鲤十八从一侧游过来，绕着小金游了半圈，忽道：“要不我陪你去？”
小金：“！！！”
鲤鱼一家：“……”
鲤青无奈的看着他，道：“鲤十八。”
鲤十八却晃晃尾巴，一本正经道：“让你去你又不去，不去你又放心不下，我去不是刚好嘛。再说了，我也想到外面游一游，黄河那么远，肯定很好玩呀~”
“你说是吧，老爸？”鲤十八道。
鲤鱼爸爸稍稍回忆了下，道：“有的地方很好玩。”
小金不明所以的看过去，鲤鱼妈妈却像是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道：“路过龙羊峡的时候，如果碰到妈妈的姐妹，记得帮妈妈问声好。”
“龙、羊、峡。”小金一字一句的念着，又问，“为什么是那里呀。”
“因为妈妈就是从那里游过来的嘛。”鲤鱼爸爸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笑的十分得意，最后小声强调，“跟我。”
小金：“……”
鲤鱼爸爸被鲤鱼妈妈按倒一边爆锤去了，小小鱼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游了上来，问：“十九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还有我哦~”鲤十八在一旁道。
“那十八哥哥要去哪里呀？”小小鱼儿们问。
小金想了想，回答：“去摘花花。”
“花花？”稚鱼们不太理解，指着洞壁水草后小金藏起来的宝藏，道，“那里不是有好多好多花花吗？”
“但是远处有更多更多的花花呀。”鲤十八说着，尾巴拍了拍小金，道，“你们十九哥哥呢，比较显眼，所以就由十八哥哥来保护他，去更远的地方摘花花。”
“十八哥哥好厉害呀！”小小鱼儿们不明所以的叫着。鲤青在不远处看着，最终也没有说话。
角落里，鲤鱼爸爸和鲤鱼妈妈相互看看，片刻后鲤鱼爸爸吹了个泡泡过去，被鲤鱼妈妈瞪了一眼，而后轻轻推了回来。
然而到了隔天真正离别的时候，大家还都是来了。包括两只高原鳅和那只伤口正在愈合的幼年扁咽齿鱼。
鲤十八：“……”
鲤十八：“你来干什么。”
“对、对不起，”幼鱼小声说着，道，“我我听说你也要走……”
鲤十八拍了两下胸鳍，道：“算啦，本来也是我不对，不该把你往深水区引，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不需要原谅你……嗯，尾巴好了吗？”
扁咽齿鱼摆摆被人类连接在一起的尾巴，小声道：“快好了。”
小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大家，道：“怎么都来了……”
“来送你呀。”二二妹妹说，而后又道，“二三妹妹在家里照顾宝宝们，她说，祝你们好运。”
“知道啦！”小金和鲤十八一同回应，而后小金看了眼容容，道，“我们会想你们的！”
尖二九推着三片小小的叶子游过来，依次送给两只小鲤鱼和黑色大鲵。花花在一旁道：“爸爸说，告别的时候要送高山柳。但是它长在岸上我和尖二九碰不到，就捡了三片叶子过来。希望你们……”
“早点回来。”花花和尖二九一起说道。
小金看着他的朋友们，有点不舍的凑过去蹭蹭他们。
鲤十八收起那片翠绿的高山柳叶子，瞧了眼旁边安静的大鲵，道：“放心吧，有我们哥俩在，绝对没问题~”
众鱼：“？？？”
容容微微低头，吹了个泡泡过去，朝两只高原鳅，道：“谢谢你们。”
最后的最后，小金游到成年鲤鱼身边，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挤在爸爸妈妈中间，小声道：“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鲤鱼爸爸摆动着胸鳍抚了抚他的侧鳞，朝旁边让了让，露出了身旁依旧沉默的鲤青。
“大哥。”小金凑过去蹭了蹭鲤青的肩鳞，道，“大哥，我要走了。”
鲤青黑漆漆的眼睛动了下，而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早点回来，小金。”
“早点回来，小金！鲤十八！”半大的成年鲤鱼们各自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喊道。
小金刹那间睁大双眼，惊讶的尾巴都忘了摆动，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家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有点无措，喃喃问：“为什么……”
“因为每一只鱼生下来就是自己，”鲤鱼爸爸看着他，道，“你是我们的小十九，也是自己的小金。”
“你可以决定自己的路，”鲤鱼妈妈亲昵的蹭着他的肩鳞，就像小时候一样，道，“我们为你祝福。”
“妈妈……”小金有点说不出话来。
鲤十八幽幽道：“我呢，老妈？”
“你不是正游在自己的路上吗，小十八。”鲤鱼爸爸看着他，道。
鲤十八在鱼群中荡了一圈，相互拍拍尾巴蹭蹭鳞片表达完自己的情绪，而后朝鲤青轻轻一撞，道：“真不去？”
鲤青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鲤十八“哎”了一声，装作一副大哥的样子，道：“行吧，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那家里可以交给你吧？”
鲤青这下点了点头，道：“当然。”
鲤十八一摆尾巴游到小金身边，黑色大鲵停在小金的另一边。他们望着面前的鲤鱼、扁咽齿鱼和高原鳅，望着大家身后广阔的鄂陵湖，以及滔滔奔涌而来的湖水。而他们的背后，是由此延伸出去蜿蜒万里的滚滚黄河。
“那么……”小金微微晃动尾巴，朝大家道，“再见啦？”
“早点回来！”大家纷纷道。
金色和青色的小鲤鱼倒退着游了几步，最终通过临时围堰决口下的细小缝隙钻了过去，而容容则从岸上爬过去，他停在围堰上方，朝着水中的鱼群叫了一声，很快消失在围堰的另一端。
鱼儿们望着横亘在河面上的堤坝，而后听到对面传来小金的一声喊，大家纷纷笑了，相继回转，朝家里游去。
只有鲤青还浮在原处，默默望着高耸的围堰。
背后鲤鱼爸爸悠悠的拍了下水，道：“想去就去，嗯？”
鲤青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不想去吗？”鲤鱼妈妈问。
鲤青想了想，道：“想，又不想。”
不清不楚的话，鲤鱼爸爸却是听明白了，他抖了下背鳍，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片刻后，三只鲤鱼一前一后离开鄂陵湖口，朝家的方向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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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老任大步出了门，文辰忽的叫道：“等下我！任医！”
十分钟后，文辰从科室奔出来，怀里抱出来一个大箱子。他一路小跑直奔院子里的唯一一辆车，拉开车门朝后座一座，道：“刚好，今天去把摄像机装上。”
老任在副驾上愣了下，道：“你坐后面干嘛呢。”
文辰：“？？？”
文辰：“蹭车啊。”
两人隔着车内后视镜默默对视片刻，而后老任道：“看什么呢，过来开车。”
文辰“哦”了一声，换到驾驶室，随手扣上安全带，发动汽车，提前预警道：“任医，我技术不太好，你扣好安全带啊。”
老任：“………………”
汽车平稳上路，车窗外延绵不绝的绿色草原一直延伸到远处高耸的冰川下，间或被河流间隔开，映出头顶上碧蓝的天空，或者裸露着黑色的土地。
文辰看了眼窗外，道：“再有几年应该能恢复吧。”
老任也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限牧禁猎，防风固沙，播撒草籽，预防鼠害，早晚有一天能重新长出来，只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
文辰笑了下，道：“还好，大家都比较配合。”远处能看见骑着摩托或者枣红马的管护员，那些都是曾经的牧民或者当地的村民。
老任也笑，道：“希望十年后能再看见‘风吹草低见牛羊’。”
文辰：“……”
文辰：“您这要求不是一点高啊……”
“求上得中嘛，”老任随口说着，去拿定位显示仪，道，“我看看现在在哪儿了……嗯，又回去了？”
“回去了？”文辰疑惑看过来，道，“难道又被其他鱼吃……”
“你给我看路啊！”老任握住车顶把手，忽的一声大喝。
文辰吓了一跳，忙将超出道路的车拉回来，道：“还好还好，这边没什么人……回哪儿了？”
“回它的活动范围了，”老任点了两下，看了今天的活动轨迹，确确实实是游到了鄂陵湖口又游了回去。
“一只幼鱼游那么远？”文辰有点疑惑。
老任琢磨了下，道：“扁咽齿鱼也没有洄游的习惯……如果不考虑这个，是不是说明这大坝拆的也挺对？”
文辰转眼看过来，老任立马喝道：“你给我看路！”
文辰：“……”
文辰：“我记住啦任医！”
一路歪歪扭扭开到鄂陵湖口，两人下去看了眼，没发现什么异状。临时截留用的围堰依旧安静盘踞在河上，远望如同蜿蜒玉带上的节点。
老任忽道：“上次预留的缺口堵上了吗？”
文辰也不清楚，道：“这不归我们管……不过也就巴掌大，也就能过的下巴掌大的小鲤鱼。”
当时围堵决口时，特意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留了半掌宽的距离，以供金色的小鲤鱼游回去。不过现在小鲤鱼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堵上。还有挡在溢洪道和放水洞前的拦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
文辰想了想，道：“等下我打个电话问下吧。”
老任“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湖面，而后兴致勃勃朝路边走，一边念叨着：“也不知道今天大鲵出来了没有呢？”
文辰：“……”
文辰：“您等等我啊！”
当天，文辰收回了幼年扁咽齿鱼尾巴上的固定器和定位，也在湖边四个地点放下了试用版的红外监控摄像机，还顺便记录了下湖中各种沉水植物的生长状况与范围。
最后又陪老任在岸边等了大半天，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等到。
“回吗？”文辰望着空荡荡岸边问。
老任：“……”
老任“哎”了一声，站起来，道：“早知道也给它贴个定位了。”
而远在鄂陵的北边，临时围堰的外面，两只鲤鱼和一只黑色大鲵在短暂的伤感后，一路畅游，直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