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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久久不说话,他坐在王座上,手中拿着一本奏本也不看只是一味的沉思着。许久,武王抬头:“交代夏律司,明日早朝将那个韩愈实带上来吧,孤亲自见见。”
乾阳殿殿门外的一个官员听到里面武王的说话声,心中微惊,眼睛转了两下便听懂了武王话里的意思,只怕是武王被司马侯说动了,那个外土的韩愈实没准会被轻轻放过。他腮帮子咬起,眼中满是恨意,一跺脚,没有进入乾阳殿,然后扭头往太后宫里去了。
窦太后宫中宫阁殿门大开,不远处便是永安寺的伽蓝塔,殿内青纱缦帐在微风中微微摇曳,轻纱后面隐隐露出两排端坐着的人正在念诵伽蓝经文。
窦太后正坐在大殿座椅上听青莲居士为她讲伽蓝法,突然被一阵哭诉声吵得停了下来。窦太后睁开微合的双目,皱起眉头来:“怎么回事?”
已经有人将外面哭诉的人带进来,正是刚才在乾阳宫外听见武王说话的那个大臣,他一被带进来就哭倒在窦太后脚下:“太后,你可要为老臣做主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窦太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抽去被那大臣抓着的衣摆,呵斥道:”有什么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这大臣姓王叫王邺,五华县民乱被打死的那个督公王泽就是他的儿子。
“太后,你要为咱们衷州做主啊,老臣的儿子被人打死,如今陛下却受奸人蒙蔽想要轻轻放过啊,我那儿子联同那十二个子侄是为大夏死的,陛下这是要我等衷州老臣寒心啊!!!”王邺话里左一个衷州又一个衷州,话里派系之分何其明显,这是武王即位以来最不喜欢听到的说辞,他不敢这样同武王讲,却来找到窦太后大倒苦水。
窦太后一听动起怒来:“他又听信司马侯那群人说什么了,哀家素日便教导他多亲近母族,如今他倒好,整日里只和朝州那些个粗人在一起!反倒冷落我们衷州一门。”在窦太后眼里,窦家是好的,朝州司马家便是包藏祸心。
王邺将刚才在乾阳殿外听见武王的话和窦太后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窦太后的脸越听越黑,纤细白皙的一只手攥紧了手中的经书,气的站起身来说:“哀家这就去找他!看看他是听他娘的话还是听那朝州丘八的!”说着就要带人去找武王。
王邺看到窦太后的样子心里高兴,脸上的伤心又多了几分陪在窦太后身边打算跟着一起去。
一旁的青莲居士听了半天,他慢悠悠的起身,在窦太后要迈步的时候慢慢的说:“太后留步。”
窦太后转身看向青莲居士,脸上的愤怒减淡了几分:“何事?”
青莲居士行了一个礼淡笑着问窦太后:“刚在在下听了许久心中有不解,希望太后可以解惑?”
窦太后:“你说。”
青莲居士问:“不知在窦太后心中,母族重要还是您的儿子武王更为重要?”
窦太后皱眉:“你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儿子重要!”
青莲居士脸上的笑更加明显:“如今武王陛下是何决定我们都不知晓,没准陛下的决定并不是如这位大臣所言,太后你贸贸然过去问罪陛下,如今陛下也年长了,这不是让你们母子二人之间生嫌隙吗?”
窦太后听着青莲居士说的有理,反问:“那你觉得当如何?”
青莲居士继续说:“不如明日早朝太后也去,若是真有什么不合心意,那时候再发作也不迟。到时候大臣们肯定也都向着太后,人心所向,陛下也怪不到太后身上。”
夏律司牢房中,韩愈实满脸血靠在稻草上,呼吸微弱,一动不动,那些在宫门外拦着的人下手又阴损又狠,仅仅一小会儿就让韩愈实一身伤。
牢房外面时不时有牢房的看守来巡视。自从上次在夏律司牢房让顾辰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以后夏律司的牢房看守严备不少。两个看守一边看着韩愈实一边凑在一起说话:“咱们这牢房和他们岭北郡的官员真有缘。”
“谁说不是呢,前一段时间送走了一个,折了咱们一个吴主司,现在又接过来一个没准又要折一个大官。也不知道是咱们倒霉,还是他们倒霉。”
韩愈实静静的靠在一边听着他们讲话。他对面的墙上有扇小窗户,月色透过窗户照进了这四四方方的囚笼。韩愈实眼睛眨也不眨,内心甚觉荒凉。
安阳都这样的地方,连月色都是美的,可这样的美为什么不能惠及到每一个人?
韩愈实想起十年前,那时候他的妻子还没有离他而去,二人新婚燕尔。妻子说想要看看安阳都的繁华,他带着所有的银箔领着妻子走了许久才来到安阳都。可来到这里又能如何?能摸摸皇城的砖墙是不是如他们小县城的城墙一般冰凉?能看看世家富户笙歌犬马夜夜销金?还是能告诉安阳都中“何不食肉糜”的公子小姐们在另外一个地方百姓的苦难?韩愈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世上不是人人生而平等,原本他以为纵然不平等他也可以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努力改变这些难以改变的东西,可等到韩愈实和妻子离安阳都越来越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远去的都城,他知道,他改变不了。
这样想着,牢房中靠着的韩愈实眼中突然落下两行泪水。
牢房的那两个看守又晃悠到韩愈实身边了,他们借着夜色看到韩愈实脸上的清澈,其中有一个人疑惑的问:“他哭了?”
另一个不以为意的说:“从我们来到这里,哭的人还少吗?你要是在里面,你也哭。”
可是没过多久韩愈实又笑出声来。
韩愈实想起来,他之前被关在松江县牢房被押送上安阳都的时候,牢头祝愿他;希望他在安阳都转一圈后回到岭北郡升官又发财,他如今怕是活着回不去了。
第二天上朝,窦太后果然带着青莲居士早早来到乾阳殿。武王看到窦太后来了有些意外:“母后有事?”
窦太后也只是摆摆手坐在武王身后:“没事,你且忙你自己的。”
没过多久韩愈实被带上来,可能是因为韩愈实得罪了衷州王家,所以纵然上得殿来也没有人提前照料他洗把脸,他就这么顶着一张满是血的脸由禁军带着摇摇晃晃的来到乾阳殿。
这其实并不是他想要来乾阳殿的方式,他从前幻想过很多次,他应当是带着外土的功勋穿着整洁的在礼官的带领下来到武王和窦太后的面前。
窦太后素日锦衣玉食,身边侍候的宫女内侍那都是样貌花儿一般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狼狈血腥的人,见到韩愈实越来越靠前默默扭开些许的头。
韩愈实摇摇晃晃的走着,他的一双眼睛仔细的看着乾阳殿的一切,他怕是经过这次以后再不会有机会来到这大夏最至高无上的地方。他看的太仔细,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他已经离武王越来越近了。
“嗵”的一声,禁军用刀柄将失神的韩愈实打到在地。韩愈实的膝盖直接磕在地板上,有人呵斥他:“无礼!上得殿来还敢东张西望!”
韩愈实跪在阶下,他平日谨慎宽厚的一个人如今满脸的唏嘘,他笑着看向武王,没有说话。
武王和下面的司马侯只觉得韩愈实状态不对,但他们与他并不相熟也不能立刻分辨出什么,武王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另一旁文官的队伍中跳出一个人指着韩愈实大打骂:“乱臣韩愈实,你可知罪?”是王邺。
“知罪?”韩愈实缓缓将头扭过去看着王邺,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我知什么罪?我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我知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还是我知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说着,韩愈实就要起身,又被禁军一刀打的跪在地上。
韩愈实的目光冰冷且嘲讽,他缓缓审视这高高之上的窦太后和武王,又看看他身边穿紫披红的两班文武,话中嘲讽更甚:“看看这乾阳宫富丽宏伟,看看尔等人模狗样,哪一点不是我外土百姓血肉堆积起来的?我知罪?我凭什么知罪?”
“放肆!”一声尖锐的女声喝出,是窦太后怒了。
韩愈实一双眼睛瞪大了:“我放肆?国内征战不休,百姓存活尚且艰难,贫瘠之地更有人易子而食,结果尊贵的太后在做什么?耗费巨资钱驽修建那个什么永安塔?整日与邪教妖众厮混在一起,放肆的人是你!失道才多久啊,你不怕失道过去天神降怒一道雷劈死你!”话音刚落,窦太后被气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韩愈实说不出话。
若说韩愈实之前的话是过分,那这句便是大逆不道!忍了许久的武王终于开口了,他安抚了想要将韩愈实千刀万剐的窦太后,挥挥手示意禁军:“还愣着干什么,将人带下去!”
素日里瘦弱的可以被风吹走的韩愈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禁军的束缚,咬着牙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武王和窦太后所在的台阶,整个乾阳殿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变得嘈杂起来,所有人乱作一团。武王以为韩愈实是要行刺自己,他一把拉着一旁的窦太后躲开韩愈实,韩愈实狠狠的撞向了他身后的王座上,霎时间鲜血迸出,活生生一条人命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