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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珩见他半垂了眼眸,看着眼前的酒坛子,眼神中的落寞不由叫他心底似被拧了一下,骤然一痛,便坐到他身边,将桌上两个倒扣的茶盏摆正了,递了一个到江成月面前。
江成月含笑接过,对这酒的来历也解释了一番:“当年灵越峰被烧的也就表面上这些楼宇……悬崖半腰用来储酒的小酒窖还在……那时候忙着报仇,也顾不上启开来看一眼。没想到……隔了百多年……竟然还在。”他为李云珩和自己各斟了满满一茶盏,玩笑道:“现下这可真是百年陈酿了……珍贵着呢!今天也算是你我的口福。”
李云珩端起杯子看着盏中淡绿的酒液,微微勾了下嘴角,问道:“是……他酿的么?”
江成月放下酒坛,笑道:“那你可猜错了……兮明哥不饮酒的。他觉得……饮酒作乐都是放纵,有碍清修。虽没有命令整个灵越峰门下弟子不得饮酒,但大家都不愿惹他不快,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会喝了。这个……是肖平酿的——你还不认识他是谁吧?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绝对的生死之交。他后来……死在广陵府了……就在我……”
后面半句许是实在太过沉重,江成月并没有说完,但李云珩又如何能不解?心中又是骤然一痛。
两人相对无言,房中寂静无声。李云珩执了杯,轻抿了一小口,轻道:“好酒……”
实则上……李云珩根本不懂品酒,他也是个不喜酒的。饮酒作乐是放纵,借酒消愁是懦弱……关于这一点他倒是对从兮明颇为赞同。便是他和他分开那一百五十年里最难熬的时候,他也没有借助外物麻醉自己的经历……曾经他甚至认为,他皇兄留给他的,便是痛彻心扉相思如狂,也是弥足珍贵的。
可是……此情此景……李云珩不介意违心地说句场面话。
江成月闷不吭声也执了杯,抿了一口,辛辣刺喉,又带了点儿草药的清香。本约好窖藏时间够了后一同起坛畅饮的人中,最后……只有他一人喝到了。所以……他才会说……特别不想一个人独酌而拉了李云珩同饮。
李云珩并不擅长安慰人的话,但江成月难得的沉默让他心里堵得酸涩无比,无法可宣泄……便只能陪着他沉默。
好在,江成月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勉力恢复了微笑对李云珩道:“我先前入昆仑幻境前曾允诺于你……会原原本本将我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你的……现下才知晓,你怕是早在昆仑幻境中就将我的过去挖掘得七七八八了……”
李云珩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江成月自然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笑了笑就道:“阿珩要是不介意皇兄絮叨……还想听的话,我就将之前的事……全部都和你再说一遍。”
李云珩郑重点了点头:“好。”说着放下了手中盛了酒的茶盏,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腰杆。
江成月端了杯子,将盏中酒液一口豪爽饮尽,重新斟了少许,才缓缓道:“嗯……从哪儿开始呢?不如……从我娘亲过世之后……我被阿爹找到,带回广陵开始吧。”
彼时……江成月十一。
距离他母亲过世已经过了4年多,他一人在市集摸爬滚打,靠他娘亲过世前攒的一点儿家底,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凭着一张招人喜欢的笑脸,哄死人不偿命的甜嘴,还有一点儿小聪明小机灵,倒也平平安安过了这几年,直到被他老爹给找到。
从江成月记事以来便是跟着他阿娘一起混迹市井的,从不知道他爹是谁,他娘也不提及,直到临终之时才告诉了他实情,但是同时……也非常诡异地要求江成月答应她不会回去广陵。
是以,虽说有血缘在,可是他对他老爹是真的没什么感情。
所以江成月几乎是被“捉”了回去的。
到了广陵他也没干别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光想着逃跑了。广陵府一众门生弟子被这位“少主”闹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派人轮番一天十二个时辰连如厕睡觉都看着他。
这一日,江成月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又寻了个机会,打好包袱攀着围墙边一个古树翻墙而出,哪里知道他这出逃的概率高了以后,整个广陵府江氏都被设上陷阱,就在他从古树上往下跃的档口,被树上设上的薄如蛛网的缚仙网给挂住了一脚,顿时被倒掉在了树桠上成了个大果子,摇摇欲坠又掉不下去。
江少主刚欲惊呼又反应过来不敢招来看守他的江氏弟子,捂着自己的嘴,好久,心中憋不住,嘴里低低地骂了句特粗鲁的市井俚语:“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待那股晃荡劲儿停歇下来之后,他头晕脑胀开始奋力地想靠着腹部的力量回身去将缠住了自己脚踝的缚仙网给解开,可惜他混迹市井十一年,花言巧语地讨生活学的多,拳脚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行,努力了好半天一无所获,整个树被他活鱼打挺一样的挣扎动作带动得枝桠树叶一抖一抖,簌簌响个不停。
努力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江成月的手却是连自己的脚踝都碰不到,终于没了力气,垂下来喘着粗气,任由自己由脱水活鱼变成一条死鱼一样挂着,头部充血,两眼发黑两耳轰鸣。
怎么办呀?
难道要呼救……
那可有点儿丢脸啊……
就在他挂那内心天人交战之时,忽而觉得脖子上一松,地上几乎同时传来一声轻响,江成月顿时一惊,费力昂起头去看,果然,自己脖子上带着的那个银的长生锁掉落到了地上。小说3800 .xs3800.
要死……
他本能地朝那个他娘亲留给他,叫他从小戴到大的小东西伸出手去,而他现下被挂得离地足有丈余,哪里能够得到?
就在江少主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忽而一阵轻柔的脚步由远及近,江成月挂在树上就看见树下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人缓步走了过来,在树下站定,俯身捡起了地上银色的长生锁,然后直起身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眼见着对方对自己的长生锁非常有兴趣的样子,被挂在树上的江成月不得不开口了:“喂……”
来人闻声抬起头来。
江成月倒是愣了愣,对方雪□□致的一张脸,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实在叫人惊艳。但……这并不能阻止江少主现下对对方的厌恶情绪,他蹙了眉头,非常愤慨道:“那是我的东西!”
那人笑了笑,一瞬间如春雪初融百花盛放一般,柔声道:“抱歉。”
江成月道:“还给我!”
那人笑道:“你要我扔过去给你么?”
江成月道:“你不会放我下来吗?”
那人笑眯眯却坚定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放你下来呢?”
江成月:“……”
那人又道:“再则……”他扬了扬手中的银锁:“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现下这个情景看起来……你倒很像是个入室行窃的小贼,不小心被主人家的陷阱捉住……”
“你!”江成月气结……还别说,他现下这般背个包袱挂在树上却不敢出声……可不真像个小贼么?但江少主心气高嘴皮子又利索,怎会容自己被如此污蔑,顿时就噼里啪啦爆发开来骂道:“你才是小贼!你全家都是贼!!!我看你刚就是见财起意想顺我的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了对吧?死小白脸,长得人模狗样的……心眼儿阙黑!我告诉你你这个就叫贼喊捉贼!臭不要脸的识相点儿快点放老子下来!!!不然小爷我抓你去见官听到没有?没吃过牢饭吧?小爷送你去吃吃看牢饭什么滋味……”
那人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一点儿也不恼,手里拿着那个长生锁,一抛一接地仿若挑衅,昂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饶有兴致一般想听听看他那张动个不停都不带重样的嘴还能骂出些什么新花样。
江成月正骂得浑身带劲,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贤侄……”
那人惊了惊,收了手中的银锁,转过身去,对着走过来的江颐丞恭敬唤道:“啊,江伯父。”
江颐丞刚在树下站定,树上挂着的江成月便顷刻间没了声音,但他刚刚那一番破口大骂中气十足声若洪钟,他老爹怎么可能会没听见,顺着就抬头看了这个不肖子一眼,扶额对那个白衣人道:“这个就是犬子……没想到倒是让你这样先见过了……忏愧忏愧。哎……这孩子自小没有养在我身边,缺失了教养,现下这年纪要学识没学识,要修为也错失了修炼的时机,自小混迹市井,什么流里流气的坏毛病都养全了……”
“喂……”一听到江颐丞说他缺失了“教养”就让江成月非常不忿,这不是顺带着将他娘也埋怨进去了么?他娘虽然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读书识字知礼明仪也是教过他的。江成月刚要朝着江颐丞唤一声“臭老头”,忽而又反应过来……这好像反过来佐证了自己“没教养”,生生把这称呼给吞了回去,只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教养好得很!”
他老爹简直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睨了他一眼后,手一挥金光一闪,江成月顿时觉得脚一松,惊叫着朝地面跌落下去。
最后却是被站在他正下方的那个白衣人轻巧地伸手接住了。
江成月本出于求生的本能将那人的脖子箍得紧紧的,待反应过来安全了,自己这模样又实在有失脸面,顿时七手八脚在人家怀里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无奈笑着摇摇头,小心微微曲腰将他放到地面。
站直了和那人对视一眼,江成月才发现,这人看上去也才就十六七的模样。
他老爹没眼看他一般,挥了挥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江氏门生就会意走上前来,将他们家少主“押送”回房。
“等等……放开我!放开我!!!”江成月一边挣扎着被带离现场一边记起自己的长生锁,艰难回头朝那白衣人叫道:“喂……小白脸……我的——呜嗯……”怕他又要说什么污言秽语有辱贵客的耳朵,给江氏丢脸,不肖他老爹吩咐,那两个分外机灵的江氏门生便自觉地将他家少主的嘴也给捂上了。
远远他家老爹和那人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着他。他老爹摇着头道:“我现下真的是……实在不知该拿这孩子如何是好了。可怜我膝下单薄,就这么一个独苗……他娘亲……”
那人回道:“江伯父也不必过于忧虑……只要本质不坏,便是顽劣些也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