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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的时光总是流淌的过为迅速,又一日薄西山,雷雨的阴翳早已散尽,一轮硕大如盆的红日搁在山头,露出小半赤色的□□。在日下山巅,生着茂盛的树林,幽风微动,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蛰伏着却是无穷的生存之争。
突然间一声垂死的悲鸣割破了日暮时分一片静谧,撕心裂肺的嘶鸣高亢而短促,戛然而止——那是一头健壮的梅斑雄鹿生命终结的符号。
不多时,一头周身环绕紫金之火的苍狼拖着他的猎物从密林深处走出,正坐在向阳处一片较为舒坦的草丛之中,低头将利齿埋入梅花鹿美丽而温热的身体。
既有狼吞虎咽之说,就不难理解当最后一抹日光掉落山头,一直悬在天空的满月之华终得以大放异彩之时,该隐也已经吃完了一顿晚餐。
他舔去嘴唇边残留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幽绿色的瞳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自离开魔界只身来到红海已有大半月之久,但却毫无进展,眼下与陛下约定的一月之期近在眼前,可是依然找不见与以诺相关的一丁点线索。
漆黑的苍狼踏着紫金流火跃上山头,仰头对月,发出一声长啸。
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做,如果号令红海群狼,会影响红海原本的生态情况,曾作为人类在地上生活了百多年,他深切的明白与地狱相比,红海的生命有多么脆弱,生境有多么容易被破坏。
但现在,恐怕不这么做不行了。
狼王的吟诵,越过了层峦叠嶂的山峦,在山涧旷谷间盘旋。
随这号令之下,原本正在夜晚捕猎的丛林狼群冲出森林,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疾驰。
它们滑动的黑影像鬼魅一样迅捷,它们穿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的狼正在加入。
渗入人类的领地,穿入车水马龙的大街,不仅仅只是区域性,而是正在向整个红海高速扩散的——群狼夜行。
狼群离开栖息的森林与草甸,四处奔腾,此等异像本身,足以让闻者挂怀。
“怎么回事……”正在疾行的以诺收了羽翼,一翻身落在树上,隐匿起来。
能感到了魔力的流动,狼群在被谁操纵着。
他从林木的缝隙间望向远处月下黛色的山冈,以及山冈后光栅独特的极光在夜晚的天空上投出变幻莫测的幻影。
在某处,有一个魔族,在利用狼群寻找什么东西。
他沉心静气地感知了一下隐隐流动的魔力,那是以“声音”来作为媒介传播的,所以能将控制范围以这样速度与广度扩散。
如果追溯到作为魔力之源的“声音”,那是一声低沉威严的狼啸。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声嗥鸣声中有一种莫名的熟识感,但却仅止于此。天槲并不曾告诉以诺该隐已经堕为魔族,而该隐当然也没有在他面前显现过身染幽冥的苍狼魔相。
以诺听不懂“狼语”,否则他就会意识到,包含在最初那声长啸里的命令。
“顺从于我的领民,去踏遍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将与我血脉相连的那个生命,寻找出来。”
藏青色的穹庐之中,皓皎如银的满月正在被黑影缓缓蚕食。
原本被月光洒亮的山川与林野正逐渐黯淡。
月食,今夜竟是月食之夜。
以诺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月上黑影不疾不徐的扩大。
日食月食皆为凶兆。
父神,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意欲何为呢?
只是,以诺没有选择,他不得不做,他无法违抗德古拉命令,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无法违抗那个主宰了自己命格的男子——即便他仍有独立的意识,但在经历了携带记忆的重生之后,现在的他是属于血族的以诺。
血族生于世界变革的前夕,其本身意味着忤逆与叛乱,杀戮与逆天。
他低下头,脸上的一丝伤怀终于消逝了,而至于再无一丝表情。
在他潜身的高树下,几对幽绿的瞳光已经汇聚了过来。
以诺向树下看去:“原来如此,你们领命在寻找的,就是我吗?地狱那边果然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他的侧颜依然如曾经一样俊美干净,但那双黑色的眼白血金的邪瞳,却不容置喙地,宣誓着灵魂上的革变。
“我不能让你们将我的行踪汇报给你们的王,所以,原谅我吧。”
电光石火间,他已向前飞了出去,冲向连接三界又分隔三界的,绵延无尽的光栅。
在他的身后,狼的尸体无声无息的倒落在地上。
光栅……啊,曾经也穿越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还是由米迦勒小心翼翼地带领着,不过现在,他早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独立穿越此处了。
地狱,你们在寻找我吧,不用费心了,因为我自己来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光栅奇诡壮丽的流光里。
而就在他的身形消失的刹那,月面也终于完全消失,呈现出一个凹凸不平的古铜色圆盘。整片大地陷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幽冥之火的火光在这一时间成了百里之内唯一的光源,火焰上端升起冷烟,久久盘旋不散,勾勒出旖旎而诡谲的图景。
该隐的瞳孔中闪过幽光,如此不详的月食之夜,或许某些事情,今夜就会见分晓吧。
就在刚才,在方向相反的两处,出现了两起死亡情报。
一处,有三四匹狼被瞬间杀死,原因来不及被汇报;而另一处……
震颤的狂喜正在激荡他的灵魂,太过于意料之外,以至于一时间他甚至陷入呆愣之中。
但是他很快抖擞了一下精神,一身漆黑的长毛在风中扬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天际。
适合在夜晚行动的,不仅仅只有血族。
甚至无需进行甄别,另一处,狼被成片成片毒杀,意识到前面就是死亡怪圈的群狼在安全距离处群聚,仰天悲鸣。
这样的毒杀力,该隐只能想到天槲。
狼群在他起身前往的时候被他遣散了,它让他们尽快回到原本的生活。
果不其然,当他接近那地方的时候,天槲特有的毒香就隐隐飘了过来,而随着他接近,天槲毒渐趋浓郁。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发出的声音,意识到天槲可能没有死的狂喜暂时压制了其他全部的念头。
阻拦他前进的密林枝干被狱火灼烧归虚无。
赶过去,到天槲林身边,刻不容缓。
无关乎自身的安危,无关乎为何天槲会出现在这里的异质。
幽冥仿佛呼应着他此刻的情绪,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火焰。
在他经过的地方,开出一条漆黑的大道——那是被焚毁的草木山林留下的唯一色彩。
在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茂盛异常的竹林。
天槲林安静的沉睡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而且这安静,太过于绝对,连枝条轻微抖动发出的沙沙声都没有,以至于死寂。
直到这个时候,该隐才猛然取回了除却狂喜以外的其他思绪。
天槲应该已经被付之一炬,即使不死,也肯定重伤。而奄奄待毙的天槲被特地带到红海此处,再度生长,莫非是为了将它作为天然的屏障蛰居其中?
但是,既然能与玛门交手还成功脱身,为什么会需要天槲来在红海搭建保护伞呢?而且,这个世界上的生命除了御前天使,能接触天槲而安然无恙的,应该就只有他和以诺而已!
这种认知,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该不会……这……也是……以诺干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
不,不太对……
在此刻,他感知到了另一种混在天槲浓郁毒香里的气息。
阴冷的杀意,穷极的恶意,以及,与天地为敌的绝对憎意。
在远处,天槲竹林的最深处,矗立着一座外貌凋败的古堡。
那个是……!!
该隐的瞳孔缩紧。
对了,想起来了,这种感觉,和那时候发现的遗迹,插着圣子尸体的遗迹,是一样的!
该隐立刻敛去了火光,化回人形。
似魔非魔,散发出这种气息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就在这时。
从天槲一茎枝干的基部,钻出了一具尸体。
紧接着,仿佛竹笋一样冒出来的僵尸,向该隐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但看起来,它们尚未显现出明确的攻击倾向。
该隐不动声色的潜伏下身体,最大限度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躲在天槲的一条粗壮枝干后窥视它们。
这些尸体确实与自己在圣子蒙难的遗迹碰到的活死尸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者所为。
以诺不可能制造出这种东西,更不能操作它们,只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么说来……该隐心中一动,杀害圣子的元凶,可能真是另有其人!
只要他能进入到这古堡之中,只要能确认他的存在,就足以还以诺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