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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此情之始(第1/2页)
青纱帐朦胧了外头的烛火,光线散开又昏暗。
说着,白色的里衣褪下,他精瘦的身躯上深深浅浅,凹凸不平。
有一道伤,自右肩下贯穿至左腹,像是被劈开,又勉强粘连,成了一座山脉。
注意到她的视线,秦慕宵低头看了一眼,把里衣甩到一边。
“是不是不好看?”
被牵引着,指尖触碰到他的伤疤,并不细腻光滑,更像是嶙峋的石。
破了大洞的布偶,用上粗糙的碎布勉强缝补,针脚歪歪斜斜,横亘着裂谷一样的伤痕。
她的指甲有些长,触感并非纯粹的柔软,划过伤疤,让人莫名痛痒。
秦慕宵停住动作,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如何?”
“能如何,伤而已,谁身上没有呢?”
“是啊……你也有伤。”
搂过她的身体,手放在她背上摩挲着。
那年冬日,许贵妃借口新芽冲撞,让人拿了烧红的铁烙烫她的脸。
不论楚云笺如何伏低做小,磕头求饶,许贵妃也只是轻蔑地斜眼看她。
新芽眼泪直掉,喊着别求她,不过就是死,别为她受折辱。
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那几个太监,冲上去挡了一下。
铁烙一下子就烧穿了衣裳,烙在皮肉上,“滋”一声,烧焦的印痕烙下,到底那时候也是皇帝的嫔妃,许贵妃怕闹大了,暂且罢手。新芽花了所有的钱找太医院还了烫伤膏,但也没什么用,后来,便成了这丑陋的疤。
初次同他一处,秦慕宵的手便流连在这伤处,似乎是安抚。
只是时间久了,这伤疤去不掉,她也不在意了。
她叹一声,轻轻推了推他。
“好了……闹什么别扭?不是都当场还回去了吗?还生气?”
他没退开,反而是耍赖一般抱得更紧。
她的衣料柔软,贴在身上却微冷。
他笑了笑,拆掉她的簪环。如瀑的长发滑落,挽久了,有点弯曲,用手理一理,顺一顺,上好的丝绸一样流淌。
他歪了歪头,脸贴在她的发顶,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我就是不高兴……他要团圆,我也想要,连我去祭拜母亲,都要被他打断,他自己,有儿有女,还霸着你,还想让你说出我不爱听的话。”
“我厌烦,烦极了。”
感受着迟来的暖意,秦慕宵的语气终于软下来,阖上双眼:“不如,我造反吧,把他们都杀了……”
她莫名笑了,拍拍他的背:“然后呢?”
“然后……让你做皇帝……”
“不行,那你会让姓齐的做皇后,然后让小芽和桃子发财当官,然后把我弄进冷宫……”
“可你有权有势,我也不能直接把你扔下去吧。”
越想越难受,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某种不忍卒读的结局:“那又怎么样,陈家还不是有权有势……你会和姓齐的,联手……然后,当着我的面……”
这家伙又要口出狂言,但是楚云笺却是一下子笑了出来:“噗嗤——喝的也不多,怎么醉成这样了?”
“正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当然,你若是硬要给我个誓言,那我也可以接受,比如,只要我一个人,不会和姓齐的旧情复燃……”
楚云笺笑意渐浓,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般开口:“好啊。”
他身体一僵,一会,又叹息似的笑了一声:“也好……难得你这样哄我。”
“嗯。”
誓言,就算她真的说了,他也知道是假的,说来今天不过是他伤心之下的一场任性,而她,很好脾气地容许了。
“话说回来,如果你想,你可以争一争这帝位的。”
从前的他不能,现在他完全可以,只要辖制住齐久臻,他的软肋实在明显,她,和家国,稍加利用,便能让他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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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我最讨厌皇帝。”
“我最讨厌……除非是你。”
皇帝,皇帝!
他只能想到那个男人,那个高大,年老,却又精神矍铄的家伙。
须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刻,像是刀剑刻出来的,居高临下,看他的时候,不像是看儿子,更像是看一条吃秽物的狗。
“父皇……”
“谁让你来的。”
“父皇……是儿臣自己来的……求求您,让母亲入皇家玉牒,儿臣以后一定努力读书,安安分分,再也……”
“王海!”
老太监走了进来。
“今天当值的——全部杖毙。”
秦慕宵猛地抬起头。
那个名为父亲的人,厌恶他,厌恶母亲至此。
“父皇!您饶了他们吧!求求您!儿臣什么也不求了,是儿臣的错!”
他一下一下地磕头,地上慢慢出现了暗红的痕迹,眼前慢慢模糊。
磕头的声音,外头的惨嚎,不断交错。
他的存在。
只能给别人带来灾难。
昨日是母亲,今日是侍卫,来日……他也许不配有来日。
他丧魂落魄,噩梦连连。
梦里,那些侍卫成了烂肉,却还是死命抓着他,撕咬他,啃下他的血肉,质问他为什么还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去的,我不求了,我什么也不求了……
我想走,我想回鹿野岭去。
我不要父亲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娘,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带我走吧,我们回去,回去抓鱼,回去种菜,回去铲雪,带着我的小狗,带着我……带着我走。
他烧糊涂了。
迷迷糊糊中,看见母亲朝他伸出手。
像刚学会走路时候那样,一步一步后退。
她叫着娘,一步一步走出去,睡在雪地里。
他没死。
又没死。
他百无聊赖地被折磨着,百无聊赖地变成了一个恶鬼。
直到……见到她。
初时一见,便觉得生机勃勃,正是春日的桃花,很是好看。
他确实有些喜欢,可不至于如此。
那年北境动荡,老成王夫妇被围困,他一路回京,负伤传讯。
还没到京城,几次刺杀,令他筋疲力竭。
他凭着最后的意志抓着缰绳,模糊的眼前似乎是京城,又好像是鬼门关。
好累……好困,好冷,还好痛。
失血过多,他应该就快死了。
死了……死了又要见到那个男人,可死了能去看母亲了……
还不等他想好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的时候,突然一阵恶风不善。
白光一闪,正是北境蛮夷的长刀!
死了……死就死吧……
怨不得他,成王夫妇……他已经尽力了。
放弃的念头一闪,他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身子朝马下栽去。
“噗……”
利刃入肉,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发出最后一声嘶鸣。
他被一个瘦小的人接住——或者说是垫着。
那人力气不大,想接他,但却被他砸倒,还疼得“嘶”了一声。
他勉力动了动眼皮,想睁开眼看看是谁。
柔软的手往他口中塞了个东西,又苦又臭,那感觉……像是他成了一条狗,被追着喂恶心的东西。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