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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于之榆城,丝毫没有怜悯或温柔的时候。
且说它地处东北,不算太南,也算不得极北,冬冷的出奇,夏热的脱俗,还有春秋的风沙迷眼睛。
南方人觉得这里冬天特冷,当地人觉得夏天和南方也几近相同,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没那么阴冷潮湿,虽然时常也会下雨,但没有连绵不绝的雨季。
眼下榆城就到了这个时节,热起来也是二三十度,空气中都弥漫着炙热暴躁的分子,丝丝缕缕将仅存的耐性瓦解。
冰激凌在闷热的天气中融化殆尽,招摇着稳步上升的温度肆无忌惮从地面席卷到空中,凉意在此间尸骨无存,只留下某季节火爆的脾气,迎头盖脸的发泄一顿,竟让人无处闪躲。
外加家里还矗着一位有幸官复原职的警察同志,他把所有对职业的热衷挥发成了温度,像个小太阳般在屋里晃来晃去,这两下夹击,差点没把顾清栀烤成肉干。
她整天顺流而下的死鱼躺,不是死在床上就是死在了沙发上,索性衣服也少穿,最简单的吊带背心和短裤,满脸看破俗世的疲惫。
顾承允朝气磅礴的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让人感受到热气扑过来,她要死不死的嘟囔一句:“哎,可离我远点。”
“嘁。”顾承允不屑的睨了她几眼,径直走到冰箱处喝水,咕噜咕噜几大口下去后,他畅快淋漓的轻叹出声,然后擦擦嘴下的余渍,转过头对顾清栀说:“年轻人别一放假就躺着,起来运动运动。”
她连反驳都懒得张嘴,恹恹的从嗓子眼里挤出句:“不想和你吵。”
“你这孩子……”顾承允不依,三两步迈过去像扯布娃娃一样把她拎起来:“起来,总躺着器官会衰竭的你知不知道!别哪天再猝死了!”
她皱巴着脸嘟嘟囔囔:“你是我亲爸吗,我看不用等猝死,你这是现在就要我死。”
两人一个坚决要动摇,另一个死命不让他动摇,周旋拉扯的僵持住了。
虽说从体力上,男性要远胜于女性,顾承允又从警多年,训练还是实战几乎没有敌手,更何况个柔弱的小姑娘。
但不同寻常的是……这小姑娘是自己女儿,就另当别论了。
他没使出多少力气,到最后甚至妥协,任她破罐子破摔。
松开手,她吧唧一下又重新躺回了沙发上,瘫得比之前还恶劣,看的顾承允直皱眉,连连说她扶不上墙。
而顾清栀则依旧我行我素,毕竟什么都没有躺着舒服,她看着又恢复以往模样的父亲喜忧参半,有庆幸,也有无奈。
她望天,默默感叹了句:“又回来了。”
顾承允不明白:“什么又回来了。”
她笑而不语,用她的话来说,他现在这状态是穷人得了狗头金,可下了回他心心念念的队伍,正使着劲儿的抖擞呢。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决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顾承允手从后面掐着腰,警服烫的服帖干净,五官长得英俊却有压迫感,不再是青而稚的奶油小生,他年轻时好歹有份胶原蛋白感跟着,而现在少年感被磨平,周身是说一不二的气场,他雷厉的眉目间的爽朗清举,模样是好看的,或许也会惹得诸多各年龄段的女性驻足,但那种神威是不容人质疑和挑战的。
顾清栀从小看到大,久了,倒不觉得顾承允的长相和性格有什么可诟病,除了不得不默认的皮囊好以外,她现在才发觉,好像……顾承允和宁萧瑟,从某种程度来看,略有差异,却也几近相同。
后者是冷更多一些,冷淡,冷漠,孤僻,对所有人都是不在乎,不理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就算涉及到自己,也犹如狐狸般,会权衡好自己的得失,然后再做判断,不过结果多数都是冷血的。
但前者不同,他让人觉得难以接触多半是源于不同寻常的优秀,各个方面的无懈可击会让他与俗世自动拉长距离,可他是狠多一些,对自己狠,对亲人狠,对敌人更狠。
顾承允做许多事都是泰然自若的,他就在那,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像是内心自有独白,“你说什么我听,但我采不采纳是我的问题”“想干什么我愿意,谁都管不着。”“关我屁事?又关你屁事?”
这会让许多人觉得他像风一样抓不住,明明能看到他,一举一动都在注视下,但他看不到别人,同样别人也触碰不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在791,这种性格改了很多,可眼神是不会变的,虽透不过眼神看到心底,但一个人的经历就像岁月的划痕,全在眼睛里沉积,不可磨灭。
他眼里有沧桑,有犀利,有自然,像道长年累月淬炼出来的x光,让心虚者不寒而栗。
顾清栀看着这样的爸爸,从来没发现原来他曾经也年轻过,因为从出生就接受他长辈的事实,这些年根深蒂固的觉得他是老年人,任何年轻人一腔孤勇的心事都将他推开在外。
现在猛然望到笼在太阳光之中的他,依旧挺拔,英俊,不似郑乘风行走在光明中的正义,顾承允更像是黑暗中的皎月,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他清冷孤独,独自在漆黑中拨云抚雾,审视着众生。
她失神,仿佛透过这副面孔看到凡尘俗世,又渐渐与另一个相像的影子重叠,呢喃:“爸爸,我发现……你好像一个人。”
“废话。”顾承允坐在旁边扇着风,无比自然的接道:“不然我像一条狗吗?”
瞬间把那股该死的文艺劲儿破坏了,她三角眼的擦擦冷汗。
顾承允转过头:“你别在家朽着了,大好的周末,和朋友出去玩吧,比如去找找小宁,巩固一下两个人的感情。”
空气中盛夏的轰鸣戛然而止,顾清栀觉得可能是自己耳失聪了,翻了个身,直直看着他,问道:“怎么?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给你多少线?把你洗脑成这个样子!”
“我是钱就能买通的吗?”他挑眉:“还是说,你是钱能买走的?”
顾清栀腾的起身:“那!那他威胁你了?”
“哼。”顾承允从鼻腔轻哼,靠在椅子后面:“威胁?你觉得这世界上谁能威胁的了我吗?”
“那……”
她十分不理解:“你不是烦他吗。”
“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烦他!”他矢口否认。
顾清栀感觉更热了,挠头:“说过还不承认,没天理了!”
“少贫,快去换衣服吧。”
这么一句倒是把她弄懵了:“去哪?”
“巩固感情。”
她听得反乐了:“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把我双手奉上献给他吗?再说,当初那个告诉我出门半步遍地豺狼的是谁?这回不怕我吃亏了?”
顾承允仔细想想,回答的倒也诚恳:“你和他一起,吃亏的究竟是谁啊?”
“不是!”虽然被自己爸爸的偏见刺伤,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你就不觉得他是坏人吗?”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觉得顾承允是宁萧瑟他爸才对,因为他这么回答:“我不觉得啊。”
“坏人一定要写在脸上吗?没准是隐藏的坏人也说不定。”不惜抹黑宁萧瑟,她也要在顾承允这找回这点尊严。
却没想到他能把人气得半死:“我知道,坏人不一定写在脸上,但不是坏人,一定会写在脸上,像我们这种颜值,应该坏不到哪去。”
顾清栀生无可恋,起身就去拔水果刀,被顾承允一脚拦下,顺着那弧度就踢出去落到了前面的地上,由此她自卑起来,感觉自己的手还没别人脚好使……
他调整下即将脱落的拖鞋,边问顾清栀:“不是星期日吗,小宁学校放假了,怎么没来家里?”
这些天的乌龙中,她已经明白在顾承允眼里,宁萧瑟是小宁,宁小奥也是小宁,虽然纠正过几次,但他依然改不掉,索性顾清栀就自己学着分辨。
照如今这个意思,说的应该是宁小奥,她答:“学校今天组织郊游,昨天刚陪她去超商买过东西,忘了吗?”
“哦对。”宁小奥来不了,顾承允还很遗憾似的,看样子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可两人话音没落,一直沉默的躺在矮桌上的手机就亢奋起来,她怏怏的扭了扭身子,连手都懒得伸。
顾承允催了几次,实在看不下去才起身拾起手机,然后没好气的抛给她:“我就纳闷,我怎么能生出你这种懒鬼。”
她挤出个谄媚的傻笑,漫不经心的接听电话。
那头持续的在讲述着什么,然她的神态从悠闲,到凝神,最后一个猛子炸起来,神色慌张,连问了好几句。
“什么?你说的是宁小奥吗?”
“怎么回事?”
“在哪?”
“哪个医院?”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在奔跑中挂掉电话,她立刻冲到卧室里找衣服。
顾承允听的满头雾水,但看她这种态度应该是出了大事,于是也跟着到了她门外,隔着门问她:“什么事没头没脑的?”
“宁小奥!宁小奥受伤了。”隔着墙壁和房门,她的声音传来,转瞬间就换好了衣服,她又风风火火的出来,背上包:“宁小奥受伤了,现在医院。”
老顾也懵了,连思路都没跟上就下意识的问:“怎么弄的?”
“我怎么知道?”她也纳闷啊,摊摊手,却也不敢多做停留,一边要往外冲,一边向他伸着手:“爸快把卡给我,如果有用钱我怕手里的不够。”
他飞速迈着长腿进屋,又迈着长腿出来,拉上她出了门,似乎话都被速度散在了空中,他答:“我和你一起去。”
警服都没来得及换,两个人等的恨不得把电梯拆了。
这过程中,还隐隐约约飘着电话里老师的余音:“宁小奥妈妈,孩子在郊游中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里急救,请您立即过来医院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不敢想象宁小奥受伤的程度,她只知道如果这孩子有个什么差错,自己恐怕会瞬间崩溃。
彼时恰好是正午,只顾匆匆而过,没仔细看的园内绿植中,有不起眼的几朵悄然盛开了,它们微小又平淡不奇,但盈盈晕晕染成一大片,互相蔓延、连接,倒成了最扎眼的存在。
不知道其他东西是否如此,明明你想不到,或是不在乎的事物和人,突然有一天有了维系,串联成长篇大论的巧合。
而最后,它却成了最让人又惊又奇,出乎意料的重中之重。
大概,真的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