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882小说网】 882xiaoshuo.com,更新快,无弹窗!
拖着疲惫的身子,她爬进了电梯。
数字在一节节逐步攀升,顾清栀将视线收回,复杂如世事,让人疲惫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为什么人活着每天就要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发生呢?她不懂,就不能过得平坦安稳一些吗?好像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这些词从来都不会过多眷顾在她身上一样。
门开了,她轻舒口气,走出电梯间,家里的房门半敞着,从里面折射出些偏暖色的光,透过门缝形成一道竖条的光斑,打在走廊清冷生硬的理石板上。
顾清栀掀开门走入,结果左脚刚迈进了门槛,就被眼前的两个人吓得一哆嗦。
“你,你们这是干嘛呢?”身躯自半敞的门缝挤入,然后转身慌忙的将门关严,她看着顾承允和姜弦的神情,曾一度在脑子里勾画过逃生路线。
父亲大人沉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痕迹,没有愤怒与责备,当然,更没有喜悦,只是单纯的把她紧盯。
而一旁后妈的情绪相对而言就比较显而易见,刚进门满满的“严刑逼供”风就扑面而来,就差左脚踩上块石头,左手拿上条皮鞭,时不时向掌心敲打敲打。
“那个……”顾清栀见势,眼珠转了转,麻利的跑路,准备一头扎进自己卧室避难:“好困,明天还要上班,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
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姜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捉回来。
两人相视下,彼此都觉得略有尴尬,她抽了抽嘴角:“你怎么能猜到我接下来想干嘛?”
“废话。”姜弦眉毛一挑:“我还不了解你?你在这边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晚上吃了几碗干饭。”
顾清栀目瞪狗呆:“这句话原本……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你们两个给我等下,现在重点是在这吗?”一旁的顾承允立刻出言打断这番不正常的对话,脸色更沉:“说清楚,怎么就平白无故冒出来个男朋友,他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什么工作?有没有不良嗜好?是否有遗传病史?三代以内直系为人是否清白?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顾清栀听得直翻白眼:“哇,您审犯人啊?”
“我……”顾承允迟疑了半刻,眨眨眼睛解释:“身为父亲的关心,难道不行吗?”
残羹的凌乱之中,将三个人、两方阵型的对峙突出的更为僵持,窗外的夜被墨融入到一种程度,漆黑到不可估量,衬着几颗突兀却异常明亮灿烂的星,显得神秘又清诡。
对面楼宇自远处看像是另一种银河星海,有几盏无声的灭了,像是星星眨着眼睛。
室内灯火通明,几排别致的灯组将空间照耀的如同白昼,连各自脸上入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仿佛时间暂停的模样。
看着双方僵持不下,姜弦眉蹙上了,紧接着又缓缓舒展,轻轻启口:“清栀,你爸爸他是急了,又不太会像别人那样表达,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今天的事吧……来的有些突然。”
她听得笑了笑,无奈的轻垂下眸,踱步到沙发侧,瘫在里头,掏出手机来摆弄,假装漫不经心的答:“其实也没有很突然吧?我这个年纪交男朋友,难道很奇怪吗?”
“不是奇怪,而是,让我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哪怕之前有点什么预兆缓冲一下也好,就这样直接杀出来,我和你爸爸当然要被吓到了。”姜弦也急了,从后面跟到沙发旁,坐到她身边。
顾清栀很头痛:“原本他今天就不该来的,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我交男朋友的事,因为我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当下我们只是彼此试着了解接触,当然,也只是了解和接触的程度而已,还没涉及到见家长的地步。”
“而且,我也有些害怕,万一在相处中,发现其实我们之间并不合适,有很多彼此看不惯的地方,到时候一拍两散,单我们也就算了,到时还要惊动家长,不就搞得兴师动众了嘛。”她搅着手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之就是把所有合理的说辞都临时套用。
毕竟,这次见家长,她也是被动方,就连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当时完全没办法拦下他,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就来了,这才出了今天这么一档子事。
结果人家好的歹的、讨好的强硬的都说痛快了,把所有人都搞得猝不及防,随后拍拍屁股轻松走人,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她解决。
想想就生气!
“呦!”姜弦听完却乐了,连连摇头:“你还会说害怕?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我交男朋友了!我们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或许还会考虑到结婚的那种’这话是谁说的?”她瓮声瓮气的把顾清栀的话情景再现了一次。
顾承允听罢这两人的日常互怼,如临大敌的样子才稍稍褪去了一些,也阔步缓缓走到沙发边,在她侧对面坐下身。
“我和你姜姨不是阻止你交男朋友,你年龄到了这很正常,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气场很复杂,而且深不可测的样子,爸爸是怕你吃亏,更怕你过得不幸福,所以才……”
顾清栀松懈的身子顿时一惊,手里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不知不觉的放慢。
她忘了,顾承允看人的眼光向来准到可怕,宁萧瑟哪怕表现的再无害,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有这三十年的经历,他身上的气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篡改的,就算掩饰,他藏住了身份,却藏不了那双幽幽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更藏不住举手投足的凌厉,与方圆十里遍布的血腥气。
顾承允说:“丫头,听爸爸的,如果还没陷进去,到此为止,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但……”他顿了顿,又紧接着道:“他不是你能掌控住的人。”
莫名的,当从顾承允向她表明“你掌控不住他”的时候,她就真的像是失去了宁萧瑟一般,充斥起满满的无力与失落感,像是小孩子手心里紧攥着的绳子松开了,氢气球呼啸着飞上了天,她吓得跟着收紧双拳,可握住的,却只有虚无一片。
有点气馁……
她委屈的样子叫了声:“爸爸。”
“可他掌控住了我。”静谧的空气中,连呼吸声都那么刺耳,她喃喃的吐出了这样一句。
声音弱弱的,轻轻甜甜的十分好听,但这一字一句砸在顾承允身上,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看到女儿微皱着嘴巴,就快要红了眼圈,只好妥协:“好了好了,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复杂呢?可能是爸爸搞错了,是爸爸的眼光不准,你,你先别哭。”面对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他有点慌,手忙脚乱的哄着。
当自己宝贝的小公主有了他想维护的男人,有了她想维护的“另一个男人”,顾承允欣慰,却也辛酸。
欣慰是因为女儿终于长大了,辛酸是,女儿……终究,还是长大了。
然而听了这话,顾清栀更想哭了,为宁萧瑟,也为了这样宠爱自己的顾承允。
“爸爸。”她定定的说:“他是个好人。”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且不只想对顾承允说,她想对全世界说,宁萧瑟,他是个好人。
其一为父母的殚精竭虑,其二,她现在开始,有些不愿意别人诋毁他。
往日,对敌,顾承允是华北区首当其冲的利刃,于友他是警界最后一道钢铁屏障,业界的精神支柱,可今日,顾承允却一退再退,一败再败,妥协的丝毫不留余地,因为对面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女儿。
“好。”他思虑良久,终于沉重而艰难的点头:“爸爸相信,只要他对你好,只要你一直那么喜欢他,那他便是好人,其余的,什么都不用去管。”
来往的对话,顾清栀没有据理力争,也没有头脑清晰的和他辩论,反倒一昧的亲情杀,眼泪杀,把顾承允搞得晕头转向。其实她也不想这样,这样很小白花,但是……夹在亲人和爱人之间的为难,真的特别让人崩溃,她哪方也不能舍弃,既不能对不住宁萧瑟,也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
但庆幸,她的情绪并不是一文不值,这世界上还有人肯为她无助而懦弱的眼泪买单。
掉几颗眼泪,父亲会心疼,宁萧瑟也会为之动容,这也算小白花最后的价值,主要可能不是看你够不够白,而是,有没有人在乎你内心的感受。
看着父亲消散阴云的脸,有股暖流猛地涌上来,合着五味杂陈,把肺腑搅得七荤八素。
渐渐,她与顾承允的对视中,终于破涕为笑,里面带着许多许多的感恩。
顾承允眸中盛着满满的她,摇摇头,也跟着在嘴边浅浅的绽开一个弧度。
她怯怯的吐舌头,道了声:“谢谢爸爸……”
真好,哪怕那些所谓的两全其美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可在矛盾与波折后,紧紧跟着的是“确幸”与“终于”。
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得来的结果,总比一帆风顺来的更加坚固,也更值得去珍惜。
看着一片暖意的场景,顾清栀兴致很好,将手轻轻放在一旁姜弦的腿上:“也谢谢你,姜姨。”
“我知道这些年,你为我操的心,不比爸爸要少。”她的笑脸在夜幕的灯辉下,更加熠熠动人。
姜弦从来不玩那些虚的,她是那种最能上得了台面的女人,端庄,典雅,落落大方,言谈举止自有股不凡的气质。
可她能上得了,却最不喜欢那种场合,礼貌与素养是与生俱来融在骨子里的,毕竟从小在那种环境下耳濡目染,她无法抗拒,但却不代表她喜欢那种生活方式。
脱离了那个圈子,她终于活成了自己。
喜欢性子闲散,无拘无束,讨厌勾心斗角,装腔作势,更讨厌明里暗里的对峙与僵持。
如今这父女俩缓和下来,姜弦心里也是高兴的,她松了口气,反握住顾清栀的手,浅笑:“只要我们一家人和睦,你和你喜欢的人能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她拖了长音,把顾清栀刚松懈下来的心瞬间又抓起,紧盯着姜弦的脸,预想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略带一丝神秘的轻挑眉宇,低低的对着她说了句:“难不成大家上次在槐城碰面时你们就?嗯?”一个疑问句的“嗯?”,将所有暗有所指都包括了,听得顾清栀冷汗直流。
她矢口否认:“没有没有,那时我们也是刚认识!恰好他妈妈也是那个村子的,所以就顺路捎我一程,绝对没有什么的!”她摆着小手,瞬间亢奋的解释反倒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可虽然嘴里说着“清白”,但她潜意识中却莫名的反复回荡着回村前晚的画面,那唇,齿,舌,眸,漫天烟火……合着铺天盖地触发的柔软触觉,无上限的放大,放清晰,她脸上不自主的就烧了起来。
她默默的偏过头,如若无声般的骂了句:“该死。”然后心如死灰用手掩住额头。
姜弦把头很是时宜的凑过去,斜斜勾嘴角:“呦,害什么羞?”
“谁,谁害羞了。”顾清栀扯着脖子叫嚣,却偏透着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散热,不行吗?”
“噗……”
顿时,安静的氛围中突兀传来道很不厚道的笑声。
人生在世,百转千回的总是情绪,从宁萧瑟到家里的那一瞬,直到现在,悲悲喜喜,哭哭笑笑,所幸最后得以解决。
未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谁也预想不到,只有现下安稳,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弦修理着指甲,边不经意的揶揄:“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告诉我就算是眼睛瞎了也不会看上这样的人,现在一想,真是啪啪打脸。”
某人听后弱弱的在心里想:咦?我说过这话吗?哎我好像是说过,嗯我的确说过……我居然说过!那好吧,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姜弦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走到鞋柜旁,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你说,未来女婿孝敬岳父岳母的东西,我是不是应该打开欣赏欣赏?”
“开!必须开!现在就开!”顾清栀腾地从沙发上窜起来,摩拳擦掌的准备拆包装。
除了试图转移话题以外,她这人还有个癖好,从小就特喜欢拆别人送礼什么的,长大了就演变成对拆快递有难以言说的热衷,因为总感觉这过程中,有种发掘新大陆的奇妙体验。
这次宁萧瑟也是突然任性了一次,中午做的决定,下午就直接过来了,所以也没什么妥帖的准备。
等顾清栀下班,夹起她就急三火四窜到了环宇商厦,在一楼专柜挑了条低奢的皮带,质地柔软,做工精良,看起来不那么张扬,却十分有品位,但这些都是次要,最让她有心理负担的关键在于……就单单这么一条破皮带,居然差点抵上了她两个月的工资!
太没人性了!难道还是人皮做的不成?顾清栀哧溜哧溜的跟着宁萧瑟,用眼睛瞥着他,默默的吐槽。
当然,有了顾承允的,自然是少不了姜弦的,因为之前见过几次,在心里也略微有了一些定位,所以他果断的舍弃了那些“名牌香水”“名牌包包”“国际一线品牌护肤品套组”。
这类女性奢侈品虽然已经被归为送礼三俗,但相信送给任何一个女人,对方都会高兴一阵子,可高兴之余,让有心人后知后觉的,就是送礼者为了贪图方便,而不愿意耗费真心。
姜弦不缺那些,这顾清栀也知道,她极少用香水类的东西,对名包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至于护肤品,她妆台上的只多不少,而且每样拿出来都不比一线大牌逊色。
受了顾清栀的忽悠,宁萧瑟最终还是抱有一颗质疑的心,选了套玲珑剔透的极品羊脂玉精雕如意。
玉养人,尤其是这种温润如羊脂的玉,白璧无瑕,莹润而富有光泽,看上去就水灵灵的,特别招人喜欢,姜弦见了也喜欢得紧,连碰都不敢多碰,生怕让自己的手摸出了脏爪印。
其余就是一些私家酒庄的优质红酒,各种滋补名品,看得顾清栀眼睛发绿,打开盒子掏出根参就激动的要往嘴里放:“艾玛,这是人参吧?这样干啃能补身体不?”
“你可拉倒吧。”姜弦连忙从她嘴底下把那颗百年老山参解救出来,拍了一下她的头:“吃完就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吧。”
顾清栀蹙眉:“你别欺负我没文化,人参不是补身体的吗?怎么吃完就死,那是毒药吧?”
“我是该说你没常识还是说你土鳖?”姜弦将人参连参带须稳稳的按进盒中,挑了她一眼:“知道人参大补吗?都是那种久病垂死的人吃了补身体的,像你这种心宽体胖的,补过头,小心整个人都炸了。”
顾清栀眼见着心爱的人参走远,眼巴巴的坐在地上抽泣,但抽泣归抽泣,另一边还是志残身坚的拆着礼物。
两个人蹲在门口鼓捣了半天,听得顾承允也坐不住了,踱着步子走过来,轻轻扫了扫拆得狼藉的地面。
发现没有什么可给父亲大人拆了,顾清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将手里仅剩的一个完整礼盒递过去,谄媚道:“给,这东西八成是宁萧瑟专门孝敬你的。”
顾承允傲娇的假装不屑,但掩饰不住的愉悦慢慢弥漫开来,他漫不经心的打开盒子,顿时,脸有点发黑。
剩下两个人相觑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头伸过去,只见黑洞洞的纸质礼盒中,安静的躺着一件黑天鹅款薄纱蓬蓬裙。
那俏皮的,那可爱的,那天真的……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咳……那什么,搞错了啊,这好像是我的,宁萧瑟绝对没有玩弄你的成分在里面。”她弱弱的将自己的盒子抱走,边看着顾承允的变脸,刚才还花儿一样的期待着,有那么一丝丝高兴,然而现在已经尴尬的不能再尴尬,面色如土。
她挠挠额角,自语地说:“什么时候把它给搅和进来了。”
“哎?”这时,一边蹲坐在地上的姜弦突然惊讶的轻呼了声,打开另一个方形小盒,撕开其中一袋,凑上去闻了闻,仰头对顾承允道:“不然看看这个?你大概会喜欢。”
他泰然的接过,瞧了瞧,又像姜弦一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霎时有股微淡的异样清香漾开来,让人脸色不由自主的跟着舒缓了许多。
“的确是好茶。”他点头,轻声的赞许着。
顾清栀默不作声的扁扁嘴,在心里想,可不是好茶吗,珍惜的都不在市面上售卖的品种,不是好茶才怪。
这是宁萧瑟专门去四层茶庄取来的,以前顾清栀从来不知道四楼拐角后还有个私家茶庄,位置挺僻的,根本不在明面上,想想也不是正经想做生意的地方。
来这里的应该都是熟客,知道位置自己找来,然后把提前预留的拿走。
但听说……之前宁萧瑟用的茶都是他们直接送到家里的,今天为了顾承允,他自己亲自来拿,而且还把他给自己养父留的拿走了,这种茶叶放到市面上拍卖,一两都足矣竞到成千上万的天价,当真是比黄金还要贵几分。
但不知怎么,宁萧瑟这样千金一掷,她心里总觉得很惶恐不安。
姜弦接过顾承允递还过来的茶,放在手中的盒子里,若有所思许久,她拽住了顾清栀的衣襟,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清栀,你说实话,小宁……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