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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江禾的长刀在日头下转动,那一道银铁反照的光像一团转动的白火团,他的身子上流出了汗来,面色潮红,露出杀人相,他笑道“丁寒山,我听说过你野,真够狂妄。”
丁寒山的黑布长衫里盖住了他的身形,只瞧见轮廓里的瘦弱,像在道士院子扫了十年雪,看走势又像一座山,沉稳不动。
朱江禾的刀里透出银色和内血槽上的红漆,刀快拉成一条银白掺有红色的线,切割空气和身影,只是丁寒山的身形快的如影子捉不住,他一撤步,退后几寸。
“朱江禾,你知道我的刀叫什么?”丁寒山沉声说道。
朱江禾抬起头,看日光,身势像一头神话里的恶兽,像巨人,他摇了摇头。
“马寒。”
朱江禾皱眉,觉得耳熟,却又记不清就说“若你在我的年纪,必能上名剑之流。”
“可惜了,丁寒山,你还太年轻。”
丁寒山用遮住的手的黑袖子里,冒出一条深紫色的寒光,像血迹受冷结的疤痕,这刀尖指住朱江禾,冷笑道“你说我会死?”
朱江禾的银红在双手用力,轮出一圈,竖着斩去,遭一支短刀挡住,死死发不上力,压住下去,他的眼红了。
“哈哈哈,丁寒山,你够霸道,一只手接我的刀。”
银刀斜砍,划出一道线来,又在空中旋转,劈中了马寒刀,激起一两道火花,又断续间砍动,耗住丁寒山的气力。
丁寒山全都在短促又简洁的动作里,接的牢牢实实,始终一只手用短刀接住长刀一个地方,无论它从那个方向甩过来。
朱江禾飞起身影,从半丈的空中甩出那柄长刀,结实的砍在短刀上,从始至终丁寒山纹丝不动,腿不发抖,手臂不发颤,这很让朱江禾疑惑。
“这是郑海桥的小乾坤吧?”一个老者,靠一根拐杖立住身影,身旁有几武者。
江名渔正在内,她不大清楚老者说的什么,就问“什么小乾坤?”
老者是江家的长老,也是最老的一位,他的能耐,已经太久没动过武,很多人不清楚这位老者的来历和年龄。
老者呵呵的笑,不露牙齿,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瓷器打磨,冰冰冷冷“十六年前,我与郑海桥,比过一场刀。”
“这丁寒山所用的刀法,正是郑海桥的小乾坤。”
“随山崩海流,不动形,一支刀能如坚盾。”
江名渔的眼睛亮了,小声说“这般能耐,此法的弊端在哪?”
老者哼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思绪万千,缓缓的说“当年,我能破了此术,这朱江禾未必不行。”
“如何破法?”另一位武者问。
“在距离。”
“距离?”
老者把目光放在丁寒山移动的步伐上,就和当年一样的姿态和身影,仿佛看到了郑海桥的影子。
“小乾坤,只能在五步以内的圆形里,可挡万斤千剑,不足为奇。”
江名渔又把目光放在了,移动脚步,用一支手接住劈来的刀刃上,她有些乏了,却又觉得心里痒痒的,怎么回事,她说不清。
朱江禾看出了蹊跷,这丁寒山总是用短刀接住长刀的同一块地方,这是在熬他的力气,也在熬他的长刀,他往后退了几步,瞧着丁寒山的脸色,气息平稳。
朱江禾一身的热汗流下来,他擦不尽,就随意的让汗水模糊掉意识,他看不清丁寒山的身影了,在眼里是一团水雾,一只手臂斜握住长刀的柄。
“好功法啊,郑家不愧能出奇才。”
朱江禾冷冷一笑,长刀不动,身形迷离起来,脚步变化不定,随着风度,热度,和思维的走动,刀子也摇摆不定。
丁寒山用刀尖顶住一道银影,他俯下身子用刀顶住又一道刀痕,他的手被暗劲整的手抖,眼睛眯起来看那股水流而动的身势。
朱马禾在江中浮身十几年,像一只鱼,在地面上有一股海味和鱼腥的味道,北朝靠海,渔海里有十几支匪队,早年被督军查了几次,总跑到抓不到的岛屿自居。
往后三十几年,督军忙于南部战事,也因总抓不到几个水匪,就往往很少去了,而这养出来近十支大水匪,养船养兵。
朱江禾原本是被人抓去的樵夫,年轻力壮帮水匪拉船,夜里翻进水匪分舵的房里,刺死了分舵和他的女人,这样他有了一点名气。
樵夫没本事杀一支水匪军的分舵,朱江禾是假装成的,他原本是武门犯规的子弟,被除了名,到酒馆整日喝酒,做一些挖坟盗墓的坏事,成了最大的混子。
至于朱江禾假扮水手,杀人一事,是为了替人报仇,好拿赏钱,这样做了三年,却成了渔海里名气很大的水匪。
他的身世有太多太多,每个人的身世都太多,一事两事,概括不了一个人,也说不清到底都做过什么,有什么感情。
丁寒山和朱江禾的身上都已经开出数道口子,流那些浓浓的很绸的血,招来飞虫,郑海桥原本就再海中待了十年,他身上的刀法快,不像风,而像水,这些丁寒山知道。
而朱江禾的刀就像水一把,静静流动,露不出生息,而又千变万化的砸出一道海浪般的沉重,每一次都让他手臂发颤,酸痛难忍。
这回,两人都在武场下打的浑身是血,而武场决斗就不能进行下去,那些武门小姐,弟子们都守在外围看丁寒山和朱江禾,这场刀法交手,让十余年没看头的武门对决,有了一场精彩。
朱江禾看着丁寒山眼里的炽热,懂得这是一种固执的疯狂,他就像另一个郑海桥,一个只活在地面上的刀客,朱江禾的已经不比当年的魄力,他觉出一份疲倦来。
这场对决,没有赢家,朱江禾逃走了,丁寒山没有了气力,阳光刺的他眼很痛,他笑了,觉得被禁赛的几年苦闷,今日全都痛快起来了。
后来,伍百鞘在郑家府待了十年,是郑海桥不愿露的刀锋,为他一鸣惊人,自然不能让丁寒山同他交手,太过惨烈,连郑海桥也说不准,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何为刀?”郑海桥总问这一句,伍百鞘同丁寒山也想了十年,伍百鞘想出来一点,而丁寒山躺在木床上,一点也想不出来。
……
在丁寒山刚跑出郑府,去楼台瓦子里,郑府被屠杀的夜里,雪已经停了一阵,这时候丁寒山正在棉服里睡了,郑府里的人也都睡了。
红墙外响了一声,有几声脚步落在雪上的声响,郑寒听的很清楚。
一只黑鸟落在屋檐上,郑寒正躲在后院子里静静的瞧那只黑鸟,他裹住衣袍的手冻僵了,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来了吗?”
郑寒用手臂撑住墙壁,冷冷的说,像自言自语,他的眼里露出一点寒光来。
阴影里冒出几道黑影,慢慢拉长出高大的身影,三位黑红色的外袍,有银铁的装饰,扣在手脚的银环,印有一层红色的暗光。
为首的男人束着长辫子,高高的身子,消瘦的脸上,眼角上是一抹深紫,他冷声的说“郑寒。”
郑寒有女人的娇慎,笑的很好看,却掩盖不住一丝埋怨,说“他妈的,快冷死我了。”
男人继续说道“郑海桥的病,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郑寒眼睛瞥着他,偷偷的,狡黠的笑着说“怎么,你怕了吗?”
男人哼了一声,用眼看着屋檐上一层层的白雪,那里沉寂的如墓地,他轻声的说“是有这么一点怕。”
男人又转身问郑寒“可是,你见过不怕郑海桥的人吗?”
郑寒待在原地,意味不明的笑,把纸扇张开,有墨开出的朵朵的花,声音像冷风似的,没有感情的说道“我见过。”
男人露出一分嫌弃的卑劣,里面含有恶心,惧怕,和一种贪恋,他心里无奈的说“郑寒啊,郑寒,我真拿你没办法。”
没有人能明白郑寒怎么想的,郑家的两人得势的都是疯子,丁寒山是,郑寒也是,他有一股女子的风流,也有疯癫。
“大蟒,你怎么还不动手?”郑寒怂恿着长发男人。
男人沉默不语,他正在想什么,郑寒又偷偷的笑,低声说“让我来杀。”
“什么?”男人有些吃惊。
郑寒装作无辜似得,看这红墙上站满的一排暗门杀手,他看着他们都没有怎么样,就又说“我杀过之后,你们再放箭。”
“到了总舵那里,你不要提我动手的事。”
男人摸了摸藏在衣袍下的刀柄,正在思索郑寒的意图,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郑寒的意图根本琢磨不透。
郑寒的扇子合起来,滑进衣袖,他又说“放心,丁寒山已走,伍百鞘在外,只有一个花酩之,他打不过我。”
男人点头,郑寒露出了舒快的笑,他缓慢的往楼台里走,门悄悄的开了,他不露声响的走进去,用刀破开一道身影,右手一拉,血沾不到袖子。
他如此杀人,像影子一样过,待在郑府的几千人口,全是让郑寒一人杀的,一把刀,古怪的功法,轻轻悄悄的,血染透了白雪。
花酩之的长发遮住了苍白的脸,一个舵主,伤痕累累,连衣服都破烂不堪,他真的屈辱的想死,却故作轻松的说“郑寒,好刀法。”
郑寒在郑府其他子弟那里,都是过不了几招杀人灭口,而花酩之却凭一把断刀过了他十回手。
“多谢夸奖,花舵主。”
花酩之吐出一口污血,他恶狠狠的说“郑寒,你不怕世人唾弃你这个叛徒。”
郑寒笑意不改,说道“不怕,我传出去是丁寒山做的,他有能耐,人们信他能做出来。”
“而我,世人不信我有这个能耐。”
花酩之的眼睛开始模糊了,他不忘讥讽郑寒“够狠,可惜是个姑娘。”
郑寒晃了晃刀尖“花酩之,别让我割你的舌头。”
“可惜跑了几只耗子。”
“不过,翻不起大浪。”郑寒说罢,把刀子丢给花酩之,自己开了一把纸扇。
“给你这把刀吧,你的断刀伤不了我。”
花酩之听了哈哈的笑,大声说道“郑寒,干脆你空手对我,敬我是个长辈。”
郑寒听了,刚想说什么,花酩之的刀已经刺过来,被他闪过,用纸扇遮住笑来,一甩八道钢针散发出去,全跟在花酩之身后。
正如花酩之所说,他已经快老了,刀没有曾经这般快了,很难躲过这八道钢针,这是一套阵法,里面有套路,不简单。
花酩之的刀像风一样转,在月广下泛起寒光,像舞女的裙摆,像一只白鸟,正是当年交过伍百鞘的那一套刀法。
这刀斩落七根钢针,却有一支刺开衣袍刺进腹部,花酩之疼的咬住牙,险些摔倒在地。
“这套刀法叫浇凤是吧?”郑寒问道。
郑寒的钢针有一种毒,不致命,不会头脑迷糊,却是有钻心的疼,像火烧在筋,磨骨的疼,这时花酩之半跪在地,颤抖的点头。
郑寒哼了一声,用冷冷的声音说“很好的刀法。”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教过我。”
花酩之勉强张嘴“郑寒啊,你太傲了,太怪了。”
“你因郑海桥不交你一套功法,就再不学刀,他十三年前把你从雪地捡回来时,你就咬破了他的手臂。”
“那时候,郑海桥就知道,你是一头忘恩负义的恶犬,不该活着,可郑海桥舍不得杀你。”
郑寒听着,突然愤怒起来,把刀斩向花酩之,激起一身的血,热热的,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愣了一会,大蟒走过来,他已经下令射出箭海。
“郑海桥不在府内。”大蟒沉声说道。
“什么?”郑寒有些怕,却能把恐惧瞬间隐藏下去。
“我搜了整个郑府,不见郑海桥的身影,看来是跑掉了。”
郑寒却露出复杂的表情,半刻,又放松下来,轻声的说“放他去吧。”
“只是别对总舵提起这事。”
大蟒觉得不妥,赶紧问道“那总舵要是问起?”
“一代武枭,乱箭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