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882小说网】 882xiaoshuo.com,更新快,无弹窗!
若说畅园湖是雍京城内的第一大湖景,那么东亭湖便是屈居第二的。
赴约当日,时姈先去了沈宅见沈穆。
小童儿领她去后院,沈穆端坐树下,怀里抱着一具古旧的凤首箜篌。
正是时姈当初借托梦之故送给他的那一具。
轻手弄弦,琴音渺渺,宛若踏在心上,感于肺腑。
时姈听着,唇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没有惊动他,只是和小童儿静静站在一旁。
等到沈穆弹完一曲,淡淡抬眼望来。
“又有何事?”
他的态度显然比起之前又冷淡了些。
时姈挽唇笑道:“荣安特地来感谢先生在乐试上手下留情。”
她没听过原曲,但听沈穆弹了这一曲,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或许在乐试上,他是有意放慢速度,给她开了个无人能察觉的后门。
连她都不曾感觉到。
沈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回道:“沈某行事向来严谨以待,从不儿戏。”
心里却:
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就是想试试这丫头每日里调弦的成果,也不枉我像个阴魂不散的采|花贼,总是偷偷站在外面听。
卿儿生前时时拿箜篌调弦同我讲道理,日日调弦,能正音色,亦能安性情。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机灵鬼,诓我去文香宴肯定有其他目的。
看在她替我调弦的份上,我去了,也刁难她了,绝对没有放水,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
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姈:……
原来那个吓人的背后灵就是沈穆!
她之前果然没猜错!
不过没想到沈穆内心会跟表面看起来的反差这么大!
看似沉默寡言,实则是个话痨!
还是个思维极度发散,想到哪儿就是哪儿的话痨!
时姈觉得自己拥有了玉簪子,仿佛是握着一个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是荣安唐突了,先生方才弹的曲子很好听。”
“是县主所借残谱里的曲子,可惜有所残缺。”沈穆的语气和缓许多,能听出有些微遗憾。
“是挺可惜的,若有机会,荣安也愿意补全曲谱,好不让这世间的许多名曲就此消逝。”
时姈笑里透着真诚,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她的话都是真心的,不曾有过一丝虚伪。
沈穆看了她一会儿,心里不禁:
她说的都是真的?
没骗人?
姑且信她一回?
他轻轻瞥了眼她乌黑发上的白玉簪,獬豸的簪头独特到令人过目不忘,有些拗口且生硬地说:
“很精致的簪子。”
时姈抬手摸了摸,抿唇笑道:“就是丢了好久,才拿回来的那支,也幸亏有先生帮荣安说话,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将这物件给找回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为了偏帮谁。”
“荣安知道,只是对先生有些愧疚,本想请您去文香宴散心的,倒不曾想会给您添麻烦,遇上那些糟心事儿。”
她话说得坦诚,丝毫不回避,也不闪躲推脱,沈穆反倒觉得之前是自己小心眼了。
“若是县主能寻到残谱的其他部分,还请再借沈某一观。”
时姈笑吟吟道:“先生放心。”
其实沈穆不知道的是,原本他在文香宴上揭穿的人,并非孟秋瑾,而是她时姈。
孟秋瑾事先将彩墨和黑墨分开,伪装成不同的两份,同任真唆使人去做的事情一样,原主也让自己的丫鬟去弄坏了她的彩墨。
由于孟秋瑾开解了沈穆的心结,他对孟秋瑾很是另眼相看,在画试上见她有了麻烦,便有心替她说出了彩墨的秘密,并顺着气味找到了原主的丫鬟。
那时孟秋瑾的名声未曾受损,又有沈穆偏帮,所有人都将她当成了深受恶毒原主嫉妒陷害的小可怜,根本不会去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个局。
书里的描述都是偏向于女主的,时姈在看文时也觉得原主又蠢又傻,总是自己作死。
但如今她身在书中世界,能够深切感觉到孟秋瑾对她的浓烈恶意,也就不会再相信这是个简单的意外。
好在这次有收买乞儿抢簪的事情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有声望极重的沈穆偏帮,尽管文香宴上发生的事情一直让他误会是自己在利用了他。
现在误会也解开了,沈穆依旧选择对她友好以待。
解决完沈穆的事情,到达东亭湖的时辰刚刚好。
葭倚搀扶她下车,到了湖西边的岸口,一艘巨大的画舫静静停着。
时姈:“”
这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她本来以为就是艘小小的游船,悠然自得地漂浮在广阔的湖面上。
雅南站在画舫落下来的小梯子上,摆出夹杂着冷淡的笑,“婢子奉殿下之命,前来迎县主过去。”
心里却不屑:
想不通殿下怎么会对这个看着就软趴趴的爱哭精县主这么看重。
真让人看不惯。
若非身份有别,真想替殿下将这软绵绵的冒失鬼县主赶走。
上个梯子的功夫就有了无数个外号的时姈:好,我都听见了。
踩上木梯的步伐不着痕迹地顿了下,然后在登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她突然绊了下,晃悠悠地朝前打了个趔趄,手臂挥舞过半空,狠狠砸在一处柔软上。
一声闷哼,她又晃悠着站稳了,捂着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真真是吓死人了,头回上这么大的画舫,站着都觉得头晕。”
葭倚差点没扶住她,也觉得惊魂未定。
时姈噘着嘴,后知后觉揉着手指骨,皱着眉头小声道:“肯定碰到木头了,怪疼的。”
被砸到木头胸的雅南咬牙忍住胸|口处传来的剧疼,只让葭倚留在外头,便干净利落地转身带路。
时姈也不觉得对方在心里怒骂她很吵,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一边跟着好奇地转头看,一边问:
“怎么不见之前那位美人姐姐?就是特别温柔漂亮,说话轻声细语又讨人喜欢的那位?”
雅南冷冷回道:“她给殿下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这个冒失鬼县主绝对是假装的!故意的!
身处皇宫,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这县主皮裹得厚,果然从第一面见她就不是很喜欢都是有原因的!
等今晚回去,一定要跟殿下好好提个醒!
时姈装作没听见,护主心切,说明她足够忠心耿耿,跟个婢子计较什么呢。
乖乖被领到一处房门前,雅南推开门,朝里头轻声道:“殿下,荣安县主来了。”
真是轻声细语,温柔亲切。
时姈用极轻,轻到只有雅南能听见的声音轻哼了声,然后娇声往里去。
“殿下,荣安来了。”
真是把一个披着坏女人皮,对太子图谋不轨的做作小姑娘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雅南向来都没什么大波动表情的脸上,头回瞪大了眼。
但她也没能瞪多久,因为时姈一跨过门槛就用后脚跟把门给踢上了。
傅敛临窗而坐,案上已经泡好了茶,配着三四碟点心。
见她进来,素来淡漠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拿起放在边上一件红底白边的氅衣,递过她。
“披上吧,湖心凉。”
数日未见,傅敛依旧没什么变化,脸上未见疲倦之色,但细看,面色还是泛着病态似的白,如碎裂的玉骨,磨损的瓷肌,充满了遭受凌|虐过的极致美感。
时姈瞧了他一眼就瞥开目光,将漂亮衣服抱在怀里,揉了几下,软绵绵,毛绒绒,手感特别好。
“这是殿下给荣安准备的?”
“孤请你过来,自然不能让你着凉。”
傅敛身上也披着宽厚的氅衣,身子虚弱的人都要做好御寒措施,他没有事先告知时姈要来游湖,当然要替她将御寒的衣物准备好。
时姈也就心安理得地披上了,还特别放松地往傅敛的对面坐下。
“殿下真是体贴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牙白绣浅红山茶花纹的罗裙,内裹红边抹胸,外披浅粉色的长褙子,格外淡雅淑静,发髻上斜插一支獬豸头的云纹玉簪,倒是同周身气质格格不入。
傅敛不着痕迹地望了那玉簪一眼:“你帮了孤大忙。”
“在文香宴上大闹了一场,也算是帮殿下的大忙吗?”时姈歪头笑,头上的玉簪也跟着歪一边。
“因祸得福,文香宴虽然出了大乱子,但胜在孤处理得当,倒也算办得成功。”
“既然诸事顺利,殿下是不是也帮荣安找到该找的人了?”
傅敛垂眸,替她倒茶,“先喝杯茶水暖暖身子。”
熟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很快又被窗外飘进来的冷风吹散。
“西山白露?”
这么珍贵的茶,竟然用来招待她,可见在太子心里,她也是他的贵客。
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一把,就听傅敛说:
“也不是,西山玉露。”
时姈:
默默放下茶杯。
这金子似的茶,她不敢喝。
西山玉露,是西山白露的变异茶种,比西山白露还要上一个档次的茶种。
百两西山白露都不一定能换来半两的西山玉露。
“喝不完,若你喜欢,待会儿便给你十两带回去尝尝。”
见时姈看他的眼神有些许惊讶,他十分平静道:“目前也只能给你十两,若你喜欢,等下回有了,再多送你些。”
说他冷淡自持,心思难懂,偏偏这时又不擅长遮掩情绪,仅仅是说了这么句前后矛盾的话,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时姈只恨自己没法听见他的心里话,不然也不用跟他绕着圈子说话,又或是时不时被他的大手笔给吓一跳了。
真是奇怪了,这破簪子,搁谁身上都好使,怎么到太子这里,就又不行了呢。